叶梦谦面色一红,尴尬地侧头说道“见你手上有一苍蝇。”
姜来一愕,将十指举至自己的面前,反复查看说道“没啊。”
叶梦谦见姜来举止可爱,低头兀自低笑,押一口茶说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姜来眼珠转动说道“将来之事将来打算。”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眼神晶亮地说道“叶大哥,你手上可有宽余,我想……”
姜来话未说完,将那想字拖的极长,叶梦谦自是明白,却又故作不知,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说道“什么?”
姜来皱眉,不曾想这叶梦谦笨成这样,兀自思酌着该如何开口。抬眼望向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的叶梦谦。立即会意,拍案而起,以食指指向叶梦谦大声嚷道“叶梦谦。”
叶梦谦泰然而坐,以眼神会意姜来正看向自己的客人们,姜来这才注意到因自己的举动而鸦雀无声的客栈,连那掌柜的执笔都忘了书写,姜来坐下,两手拢着脸,压低声音愤愤说道“都是你害得。说,你到底借不借?”
叶梦谦挑眉,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威逼自己,说道“我从来不知借钱之人还能这样气焰滔天的。”
姜来自知无礼,但依旧气势不减地说道“这普天之下可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性命更为宝贵的,我既救了你,你本应有所报酬不是,我这回还只是朝你借而非要,这有借便有还,你怎这样小家子气。”姜来也不知为什么这次重遇叶梦谦自己竟如此放松甚至,有些肆无忌惮,这种感觉就像往日与池华林相处一般。
叶梦谦不由朗声说道“我今日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胡搅蛮缠。”
姜来恼的便要发作,说道“你借是不借?你若不借我便寻其他人去。”说着便要起身。
叶梦谦倾身一把按压住姜来的肩膀说道“别急,我借便是。”
姜来点点头说道“算你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你可立个字据,我签字画押便是。”说着便转身走向柜台。
转瞬便见姜来手中拿了纸笔重新坐回木凳上,将纸笔递给叶梦谦说道“快些,绝不可反悔。”
叶梦谦无奈摇头,仿佛自己才是那欠债之人,提笔而书。
姜来兴奋异常地盯着叶梦谦的动作,叶梦谦抿唇而笑,缓缓写下字句。轻盈落笔,好似穿行于青山绿水之间,摇曳生风,墨香漫漫,但那墨里似藏锋而伺,暗含杀机一般,凌空便可直坠而下,锱铢尽除之。姜来竟不由屏息凝视,直至叶梦谦最后一字落笔而成。
叶梦谦抬眸对上姜来看痴了的双眼,笑意染上眉梢,轻声说道“好了。”
姜来似梦中惊醒,一时茫然错愕,只觉眼前之人并非真切,弹指之间便能消散而去一般。心中蓦然一紧。
叶梦谦敛神说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姜来摇头恢复一贯嬉笑说道“没,不过一时之间想起了些往事。”伸手接过叶梦谦手中的字据与笔。神色认真地签下名字。递还给叶梦谦“叶大哥,你的字写的甚好,可是师从名师?”
叶梦谦将白纸黑字挥手风干,随意地折起放入怀中,微微笑道“我自小便跟从师傅习字,每日一个时辰,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姜来点点头,怪不得这字写的这样苍劲有力,看向叶梦谦,见他正含笑地看向自己,不由面色一涨,急躁说道“那银钱你何时给我?”
叶梦谦不由失笑说道“难不成我还能蒙骗了你不成,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差人将这银钱送到你的手中。”
姜来长舒一口气说道“行。”
叶梦谦见吃的也差不多了,便说道“阿来,现下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你呆在这客栈之中,明日我再来找你。”
姜来点点头,不忘提醒道“记得一个时辰之后你答应我的事。”
叶梦谦压抑着笑意说道“自然记得。”说完便走出了客栈。
秋日渐降,砭骨的冷风习习而来,铅色朦胧,这诏安城中的繁华不减,依旧灯红暖帐,世人不知那暗藏之云涌已渐起。肃杀早已悄然靠近那纸醉金迷的王朝。
转过繁华街市,人群中忽起一阵骚乱,叶梦谦的唇角一丝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下一秒果不其然身后重力一压,措不及防惨叫一声摔在冰凉如冰的道上。来不及起身,手脚立即被纷至沓来的人群随意践踏。疼痛入骨。
叶梦谦失声喊叫救命,声音凄厉而无助,却无一人上前相救,两对的乞丐人马兀自扭打,脚下的力道之大,让叶梦谦简直无法忍受。视野早已朦胧,眉眼之间却暗含杀机。
那伺机而动隐匿于暗处的暗卫虽屏息凝视,隐藏的天衣无缝,但这依旧瞒不过叶梦谦,谁也不知他是曾经名动天下伍子冉唯一的弟子,自客栈而出,便早已知道有人跟踪其后,竟出动了最高层的暗卫,在这紧迫之时,竟还分出这暗卫试探监视于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叶梦谦心内冷冷一笑,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这瓮中之鳖也已入内。这决战之际的肃杀已然靠近。
朦胧之中,恍惚见到一人影神色焦急,脚步凌乱而来,口中高呼着“少爷,少爷。”随后便是官兵们的呵斥之声,吴管家匆忙从腰包之中拿出银两,点头哈腰地说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吴管家将叶梦谦小心翼翼地扶起,老泪纵横地说道“少爷,这糟的是什么无妄之灾啊,前些日子无端端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这流氓地痞闹内讧竟让少爷受了这伤,吴隐对不起老爷老妇人的在天之灵。”
叶梦谦虚弱地低声说道“吴伯,我没事。”自小与父母失散,却因祸得福被伍子冉所救,学了这一生的本事,十九岁终认主归宗,却在弱冠之年,父母便双双病亡。而在这府内最在乎自己的便是这吴隐。好在出门前提前嘱咐了吴伯早日来接自己,恐怕这次又得重伤了。
叶梦谦轻哼一声,若非自己与那莫王爷来往密切,是这莫府的常来宾客,恐怕此刻早已直接招人暗算而非折磨人的试探。看来行动得提前了,否则为了不暴露身份与行动,自己这副强健的身子骨也得落下不小的病根。
吴隐轻轻抚着叶梦谦的背说道“少爷,我们明日便请那法师驱驱邪,再为少爷求一平安符。”
叶梦谦从不信鬼神之说,淡淡轻笑道“不必,这几****不出府便是。”
吴隐跟随少爷的时间虽短,但极明白这叶梦谦虽平日中随和但从来说一不二。
回到府中,果不其然,在那石壁之上,有一梨花雕然而上,细小至极。叶梦谦低眉敛目,沉思着一路走入房内,低声吩咐道“吴伯,待会便让人送一千两到月来客栈的姜来小姐手上。”吴伯微皱眉但仍旧点头,并不问答。吩咐了下人立即办好。吴伯请了大夫,把脉,抓药。喝药,半个时辰之后,已是疲惫不堪。便作势要睡下,吴伯恭敬退出。
一只白鸽自窗外飞入,停留在梨花木上,转动着身子,咕咕直叫。
叶梦谦睁开清明透亮的双眼,步履沉稳地迈向案前,将鸽子上的信笺展开。嘴角不自觉便浮出笑意,如点点星光坠地,熠熠生辉。坐于案前,手指轻叩案几,提笔而书,将信笺卷好,放出信鸽。
乘风当铺之内,林掌柜展开家主所书内容,立即转身,走出内室,恢复一贯的笑容可掬。
姜来见掌柜的出来,立即焦急地说道“掌柜的,玉佩呢?”
林掌柜温言说道“姑娘,家主已同意,但当之物并不在此处,姑娘可明日再跑一趟,定双手奉上。原价赎回。”
姜来一喜说道“明日一早便可来取?”
林掌柜点头微笑“半响午可来。”
姜来粲然一笑说道“谢过掌柜。”说完便欢喜地走出这当铺。
林掌柜自然认得那玉佩是家主之物,从来不离身,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姑娘手中,见家主似乎并不意外,将真金白银换回,如今却答应将玉佩奉回,家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无从揣测,至这性命被家主救回之后,帮着掌管这当铺,一年有余,便在这诏安城中占得一席之地,更是门庭若市。便知这翩翩少年的心思之深沉,非他人所能明白。
碧玉悬于空中,双鱼戏水,摇曳晃动,此玉为当年与师傅离别之时所赠,为保平安所求,却不料这玉竟使两人重逢,那日在庙宇中等待她的归来,迟迟不见,心中竟异常空落,待见到那门前的伤药与果子便决定了定要将这姜来找到。
只是这诏安城中已杀机四起,姜来虽机敏,但这拳脚功夫全无,若是遇上那一等一的高手,必定逃脱不了,而接入府中是唯一的良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方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