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今天起这么早啊!”秦父提着一捆木柴,经过秦真房前,透过破陋的布帘,看见秦真正望着窗外发呆。
“嗯,爹。你又要给柳叔家送木柴啊?”秦真看见父亲手中的木柴,语中颇有些不情愿。
本来自己家中的木柴也只是勉强够用,现在却还要时不时的接济给其他几家。照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剩余的日子也会变得自顾不暇。
“是啊,你柳叔他家现在有困难,大家又都是邻里乡亲的。平时对咱家的照顾也没少过,咱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只白眼狼吧!”秦父语重心长的看着秦真。
“爹,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可是现在……”秦真还未说完。
“好了,你知道就好,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做人不能那么自私,得学会有恩必报,这样才不会枉为做人。好了,我先送柴去了。”秦父边说边向屋外走去。
离去之时。
秦父在门外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灶子上有刚熬的粥和窝窝,自己趁热吃了,就别等我了。”
“知道了!爹!”秦真心中不禁一暖,向窗外回喊着。
话说,秦真的母亲在生下秦真后,身子虚弱。后来染上了风寒,连村中的大夫也束手无策。最后,秦母在产下秦真后的半个月后,就辞世了。
从此,秦真和秦远两父子,共同生活了十四年,十四年里生活上虽谈不上宽裕,但最起码的温饱也是能保证的。
初始时秦父因其妻的离去而一蹶不振,先将秦真交给了那姓柳的汉子代为养之。
直到半年后,秦父才缓了过来,然后将秦真接回自己身边。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慢慢将秦真拉扯到如今这般大小,其中辛酸甜苦,也只有个人才能体会得到。
也正因如此,秦真自小便很懂事,也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得多,村中的大部分人都对其比较喜爱,也常常将他与自己孩子作比较。
秦真心里一阵酸楚的来到灶前,看见那锅中水多米少的热粥,兀自将锅中的米水倒入一碗中,“咕咕”连续喝了两碗后,又胡乱啃了个窝头,便觉得有些饱了。
秦真看着锅中,稍微多了点米的粥,咧着嘴笑了笑。但心中却是苦涩不已:“我一定要爹喝到真正的白米粥。”
秦真径直回到自己屋里,从一木柜中翻出从村长家中借来的一本书,为借此书,秦真替村长家连续驱了三天的雾,才换得十天的观看时间。
秦真盘脚坐在炕上,津津有味地看起这本名为《岭南奇闻》的古书。其口中还念念有词:千星战域,地裂天聚;天默化道,道属六主,源起混沌……
秦真很是好奇村外之事物,是否真如书中这般神奇。每当看到此处时,都会不由得神游天外。
一炷香后,秦真因双腿有些发麻,正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看书时。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秦真不以为奇,因为这脚步声正是源于秦远。
秦真放下书,快步奔入厨房,来到灶前,将锅中的粥盛了一碗。又用一个木碗装进四五个窝头,然后双手抬着碗筷,放到正屋里一张圆木桌上。
秦父踏入门,看见这一幕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爹,快喝吧。”秦真挠了挠头说道。
“嗯。”秦父端起粥喝了几口,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悲伤起来。
秦真注意到父亲的变化,不由得开口问:“爹,您怎么了?是粥凉不好喝了吗?”
“没……没有…”秦父隐去眼中的悲哀,转过头回答。
尽管如此,秦真还是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浓浓哀意,秦真开口:“爹,你是在想娘亲吧…”
“你小子!唉…你娘要是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不知道会高兴成么样呢……”秦父被秦真道出了心声,本想厉色正言,但一看见秦真,又不由得感慨万分。
“爹,我也想娘了……我们就要迁村了,我想再去看娘最后一次行吗?”秦真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罢!去吧……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来,还有一天就要迁村了,得赶紧把干粮准备好。”秦父叹了口气,允了秦真的要求。
“爹,你不和我一起去吗?”秦真满是疑惑之色问道。
“我?我……就不去了,我还得把家里要带在路上的东西准备一下。”秦父眼中满是悲郁之色,说完便起身到里屋收拾东西去了。
秦真望着父亲已不再坚挺的身躯,脊背也微微有了些弧度,与秦真幼时印象中的父亲相比,此时的父亲显得更加孤单,仿佛真正的步入了暮年,黑发中显眼的白丝,更令秦真感觉自己能够陪在父亲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秦真内心不禁泛起苦涩,人生短短不过百十年,又有多少人能陪着自己终此一生。
诚然,一生的时间或许有些长了,有时不如在有人陪伴着
秦真收拾完桌上,然后跑到里屋,告知父亲后,便如脱兔一般,向着村东头飞奔跑去。
秦父望着秦真飞奔的背影,心底泛起苦涩,“茹儿,你看见了吗,我们家小子长大懂事了……”
秦真一阵狂奔,但望着周边的景色,逐渐放慢了脚步。脸上满是回忆,时不时的还发出笑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不知不觉中,秦真来到了常与伙伴们散雾的地方。
这里是一块空地,有着几块大石头,平时驱雾累了以后,和大家在这几块大石上,说说笑笑,讲着自己的趣事或者其他人的糗事。
秦真苦笑,又不禁走到了云溪边上,看着溪边的一堆堆黑炭,那是他们烤鱼时,所留下的,也是秦真最难忘的。
还记得第一次给他们烤鱼时,光是捕鱼就花去两个时辰,虽说鱼没捕到几条,但大家也都乐在其中。等到鱼捞上岸,架好柴堆时,才发现忘带火石了。
当时秦真见大家一脸的失落,一咬牙,就是一阵狂奔。从父亲的炕底下,偷了几颗火石出来,然后回到河边,进行了第一次全鱼宴会……
那次偷火石的事,被父亲发现了,也被罚了两个时辰的面壁。
但在面壁时,那些参加过全鱼宴的‘宾客’们,也都纷纷陪着秦真,一直站到了天黑。
而现在,也不过是几堆黑炭罢了……
秦真的眼睛终究包不住滚烫的液体,悄无声息的划过脸颊。
秦真走回空地,爬上其中一块最高的石块上,眺望着村子,口中还呢喃:最北边是瘦猴家,再向右点就是方红家……南边是小胖家和…秦泽家……
秦真觉得:他不想走了!
是的,他不想走了!这里有着他的童年,有那些美好的回忆,这里的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美好和欢乐,而且还有着他的…母亲。
石头上,秦真恍惚间看见,竹林中有人影闪过,秦真立刻跳下大石,按下心里的震惊。
俯着身体,小心翼翼的向;林里的人影移去,脚步放到了最轻,但速度却与平常走路无异。
很快,秦真便离人影不足两丈远了,可就在下一秒,秦真被一根藤蔓绊倒,发出声响,惊动了人影。
只见那人影,飞快站起身来,向秦真奔来。
秦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等他爬起身时,看见的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人赫然是向来与秦真不对付的人—秦泽!不过观其面上,却与秦真差不多,同样是泪眼通红。
秦泽一脸不情愿的将秦真拉起,但没有开口。
秦真看其如此,不由得开口:“你来这做什么?”
“不用你管!”秦泽十分不情愿的回道。
“其实…你也不想迁村吧……”秦真眼睛骨碌一转,试探着秦泽。
“谁说的!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秦泽强装厌恶。
秦真沉默,也不管秦泽是否愿意,径直拉着秦泽跑到云溪边,把秦泽一人晾在岸边。
而自己飞快将裤脚和袖口挽起,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跑到溪边,双眼紧紧盯住溪里。忽的眼中一亮,举高手中的石头,用力向下砸去……
不一会,两条香喷喷的烤鱼出现在了秦泽面前。
秦泽不为所动,秦真见其如此,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可秦泽的肚子却是很不争气,“咕咕”叫了起来。
秦真再次把鱼递到他面前,秦泽终究耐不住饿感,接过鱼大口吃了起来。
两人吃过鱼后,秦真抹了抹嘴:“其实,我们也是能做好朋友的对吧?不过是你爹对我爹有些偏见罢了…他们大人的事和我们没多大关系,用不着理会他们……”
“……”秦泽一言不发。
“其实呢,我和你一样的,我也不想迁村……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谁能没有些回忆呢?对吧!”
“……或许吧,我在村里除了小胖,就没有其他朋友了……你的回忆应该比我要美好的多吧!”
这次,秦泽放下了高傲的架子,叹着气,一脸的失落。
“其实我的回忆也有许多关于你的,每次和你吵架,互相讥讽,现在想起来也挺好玩的。”秦真一脸的笑意。
“呵呵,是啊,我们两每次见面就吵,但每次却不知道在吵些什么……”秦泽眼中罕见的露出怀念。
就这样,两人一直从初遇谈到了现在。中间,两人还因自己所记的与对方不符,又小吵了一架。
约莫到了下午,两人才各自离开。秦泽离去之时,依旧用那傲人的语气说道:“这鱼算我欠你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真无奈的点了点头,挥着手道了别后,又继续向着目的地迈步。
夕阳余晖下,秦真的斜影被拉长到一座墓碑上。秦真跪在一座坟前,自言自语地道:“娘,真儿来看你了……”
“娘,你不知道,现在村里所有的雾都散完了,可以清楚的看到每座屋子……”
“娘,真儿已经长大了,都能照顾好自己了,而且爹也很想你……”
秦真说着说着,热泪再次滚落。这次的哭泣不再是低声抽噎,而是完全的释放。
“娘,村长说,灵雾消散会给村子带来灾祸,说是让全村人迁村,才能避开灾劫。我舍不得您……”
“娘,我不想走,我不要走……”
夜幕降临,秦真倚着墓碑呓语不休。
深夜之中,虫鸣叶唦声交汇于林间。
突然,一道道柔和的白色光芒从秦真母亲的墓碑上发出,并钻入秦真体内,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