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帮的地盘在博恩商业街的中心地带,虽是这么说,也没有离尤里的店铺十分遥远。
左林缩了缩脖子,望着面前有些宏伟的建筑发呆,若不是尤里唤了他一声,他恐怕还要呆上一会。
“在商业街做黑道老大这么拥有地位?”左林不解地问道。
“砂石帮是博恩商业街专用护卫队,哪能称之为黑道这么世俗?”尤里苦笑了一番。
“由黑转白,倒也不是世俗。”左林怔怔地说道:“反而觉得叫黑道更加帅气。”
尤里想了想,倒也算是默认了左林的说法。
砂石帮以前确实是黑道,但只是艾茅斯都城不入流的黑道,当时的帮主是路德的父亲,每天过着抽刀子的日子,今日压着城东那边的流氓一头,明日却不知会不会被城南那边的势力踩一脚,说到底过的只是艾茅斯都城当时最水深火热的日子。
然后那个姓左的老者出现了,砂石帮由黑转白,成为博恩商业街的护卫队,也借势成了艾茅斯都城最大的帮派。
左林从尤里口中得知了当年的历史,有些感慨。
只是他不太明白,路德面对他的那股恨意,是从何处而来?
……
路德端坐在会议厅的正座上,由于主场是他的,又是他召开这次会议,他有权利坐在上座当中。
上次博恩会议的很多人没有前来,大概是这种小事并不需要那些大人物出场的原因,左林看了一眼,除了绿篱居的花落,和代表智者学派的西泽尔以及工人代表的弗吉尔,在场仅剩的那十几位人员都是他未曾见过的,这让他有些不适。
尤里坐在长桌的一边,并不突出,可他身边的左林十分突出,毕竟他是最近博恩商业街的风头人物,让不少尚未见过他的人都在斜目观察这一名博恩商业街新晋客卿,内心思量着需不需要与这位没落的左家家主交好。
但想归想,还是没人敢踏出这一步。
绿篱居的花落蹙了蹙眉,率先说道:“左家主怎么有闲情前来参与这些裁决?”
“也是好奇这名敢于刺杀未来右家家主的刺客,所以前来旁听涨涨经验,倒是花落前辈辈分比我大,直呼小辈名便可。”左林礼貌地回应。
花落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这女人拥有十足的媚性,一举一动都让身边的男人燥热不止,左林望着这种状况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说什么,他将视线望向了博恩商业街的其他两位领袖人物。
西泽尔也在望着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实在让人生不起恶意和怀疑。他望着左林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
弗吉尔则没有看他,反而一边挖着左耳,一边有些不耐烦地望着路德,喊道:“路德小子,差不多开始了吧?”
路德瞪了他一眼,一脸地厌恶,那副眼神简直是在说别把你的耳屎掉在我的地盘上。
“首先感谢各位能够抽空前来这里,若非有些事我砂石帮没法定夺才会让各位前来……”
“得了得了,路德小子你直接切入正题吧……这些话听着烦。”
打断的还是弗吉尔,他眉头皱的老紧,眉间那不耐烦的意思更加浓了,全然不在意路德那副想要杀人的眼光。
路德已然是六路的纹术师,从幼习武,强大的不可一世,甚至可以说是艾茅斯都城当中拳头最大的年轻一代,而弗吉尔不过第五路的纹术师,他凭什么敢这样扫了路德的面子。
“弗吉尔大人,还请你能够听路德大人讲完。”
坐在弗吉尔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蓝白色衣袍的年轻人,这种款式的衣服左林不是没见过,事实上那天博恩会议当中,路德穿的便是这种款式的衣服。那是砂石帮的帮服!是艾茅斯都城许多年轻一代梦寐以求的一件衣服!
因为那象征着捍卫博恩商业街的荣耀,受众人尊敬。
路德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部下不需要再说了。那年轻人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对着路德行了个歉礼。
“前几天,有一贼人刺杀下任右家家主未遂,身受重伤,昏迷在我们博恩商业街的地盘上,被我们的队员救了回来,按理来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可那贼人偏又是海勒斯都城的人,实在难以信任,所以需要在场的各位前来议论一下,共同商讨这一贼人该如何处置。”
路德的声音平静而悠远,丝毫不像是被弗吉尔的话激怒的样子。
“路帮主,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坐在尤里对面的一位中年人第一个出声。
“请问。”
“请问砂石帮有没有查过这人的底子?家中状况或则是否有主?这些情况都会影响了我们对他的判断。”
“罗店主。”那先前劝说过弗吉尔、穿着砂石帮帮服的年轻人在得到路德的允许之后,开口说道:“那贼人名为甘咏,孤家寡人一名,似乎未曾有过服侍的上头,但他在海勒斯都城小有名气,似乎是个义贼,有劫富济贫之举,除此之外,还是一名游唱歌手,某些行业的女子十分喜爱他。”
“既然是个正义之人,那这次会议不就能够定夺了?”弗吉尔挑了挑眉,说道:“毫无疑问这人我们能够结交,以此来作为打击右家的一柄剑。”
“我们救了他,那么他必然要为我们做些什么。”
大家也没有出声,因为弗吉尔说的话没有错,但也不是全对。
一个劫富济贫的人可以称为正义之人?或许确实这样理解,但别忘了……博恩商业街是富得流油的一方势力,谁不知道他会不会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在场的人都是商人,他们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盗贼,哪怕那是一个义贼,那也是他们最痛恨的对象。
“……我觉得此子不可留,我们仍旧不清楚他的来历,而且说实话为了包庇他让右家把矛头指来我们这一边显然不划算。”粮行总管默默地说道,他有些忌惮这一种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说不定能够从他口中知道很多关于右家的事情,尤其是有关中坚力量的情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布料行的老板持有不一样的观点。
“不行!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不拼一下又怎么能成功!”
似乎是因为那句义贼的话语,在场的所有人立刻被分为了两个对立面,一方纯属是对盗贼这一职业有不知名的厌恶,扯上这种关系的人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另一方则是对博恩商业街的事业十分上心的人,他们也心切右家入驻艾茅斯都城会不会对博恩商业街造成巨大的冲击。
左林隐约察觉到,那些看重博恩商业街的人都有将目光留在他的身上。他明白了些什么,默默地将那些人记在心里。
“我只知道,这样的人留着太过危险,如果要对我们造成伤害显然会非常容易,他们只要在这里将纹术点燃,通过自毁来把这里所有人炸成重伤。”路德淡淡地说道。
他的职务是保护博恩商业街不会受到伤害,那些商业的东西他才不会管。
所有人吸了一口气,实在想不到路德会说这么一句话。
自毁那种事情会遭遇巨大的痛苦,甚至连灵魂还得徘徊世间永远不得超生,有谁会这么做?
“那个……我想说句话。”
左林看不下去了,他无论如何都想要甘咏活下去,那么他必须说点什么。
他是个关注点,许多人都为他的发言而停下了议论,包括路德,他也在望着左林,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左林有些不适这种情况,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说出了那句他想说很久的话。
“他的歌很好听,我觉得他做不出伤害我们这种事。”
……
唱歌唱的好听和杀人如麻的刺客,这两者显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所以所有人都在看着左林,像是要在他的脸上看出花来。路德的脸阴沉地如像是那画报上的黑脸神,也想看左林能否说出花来。
尤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祈祷露米娅女神让这群大老爷们能够无视掉左林的无礼。明明说好了在砂石帮的地方要隐忍办事,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不知道不听话的孩子会被坏人吃掉的吗?
左林环视了一眼众人,解释道:“曾有先人道‘善恶的区别是在于人本身的行为,而不在于他目前所处的地位’,若你们以他是一位刺客为主观,以此将他归为恶人一方,这恐怕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他杀人会有很多原因,这些原因才是判断他是善是恶。此外他除开是一名刺客,还是一名游唱歌手,他的歌声包含善意,以普天下欢乐而咏,这何尝是恶人所为?在下认为他不会对我们产生害意,望路德少主能够多加考虑。”
众人有些目瞪口呆,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答案。哪有因为他的歌声包含善意就判断对方不是恶人?这一说法太过勉强,无论是谁恐怕都不能够接受。再者左林说的话语当中明显有着浓厚的包庇之意,想来应该和那名刺客有着某些渊源,不少人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需要改变主意了。
他们都动了扔锅的念头:既然你要包庇他,那么自然就得由你管着他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便由左林亲自负责。
路德冷冷地望着左林,左林也在望着他。
左林明白,路德站在坚持制裁甘咏的那一方,若是他能够被自己劝服,想来甘咏便能够不用去死。
“这些事情,自然还是得辈分最高的说话。”
路德闭上了眼睛,显然是默认了某些事情。
左林楞了一愣,辈分最高?他环视了全场,除了那天博恩会议的数人,那几个最具有话事权的人都不在,例如段老头,例如法兰西,再例如夏佐……那么这场子到底谁能够说话?
路德说出了这句话,所有人都把视线望向了左林……旁边的尤里。
“尤里前辈你倒是说句话,这里数你辈分最大了。”豪爽的肉铺老板大大咧咧地说道。
诶?左林有些诧异地望着尤里,显然没猜到那辈分最大的人居然是尤里。似乎看到了左林的视线,尤里解释道:“我已经五十多了,在这里确实算是辈分最老的。”
……可你看着就好像三十多的啊。
尤里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骄傲。
“我觉得,各方都有理,但退一步来说……”尤里的眼神望着桌上的各位,说道:“难不成我们博恩商业街还会怕这一小小的盗贼不成?”
“我们有我们的骄傲,这骄傲便是博恩成立之本,是博恩之人的光荣,是笼罩我们头上无上的荣耀。当年那武庭团厉不厉害?弗吉尔你经历过的你应该清楚。当年那英年路商会厉不厉害?罗兰奇你也清楚,可最后赢得是我们,是我们博恩商业街!”
“拼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害怕?怎么能够被右家夺了我们的地方?此时无论我们到底能不能和右家对抗到底……”
“右家的一切敌人,都是我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