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下面,右莉大人。”右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生怕说错了些什么。
幽幽地谷口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尊野兽的大口,任谁看到估计都会心生惧意,若不是隐约能够听到谷口下面右家成员的声音,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扇地狱之门,面对这样的一幅画面,右莉有些难以想象当时的左家家主怎么克服恐惧纵身一跃。
她望了望身后的聂姨,伸出了双手。
聂姨没有说什么,将面前的右莉轻轻地抱了起来,如同本能的一种默契,两人即使不说话也能够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一样。
右威有些好奇,这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权力其实不低,能够掌握数百人的纹术师小队,这次前来艾茅斯都城的车队他有做过清点人数的工作,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女人出现在车队当中,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只纹术师小队要数他们的主管右武信最为强悍,结果他如今才知道他们这只被拨出艾茅斯都城的小队当中居然藏着一个这么厉害的女人。
聂姨抱着右莉的身子轻轻地掂了掂,说道:“你又瘦了。”
右莉红了红脸,解释道:“我有好好吃饭的。”
“好好吃饭和吃得饱饱是两码事。”
“吃饭和工作也是两码事。”她鼓起了腮帮子,指了指下面,说道:“我要下去。”
“你这小丫头居然开始叛逆期了……”聂姨无奈地摇了摇头,纵身而下,淡淡的光纹从她的脚底延伸而出,丝丝白气从她的裙底蔓延而出,然后……陡峭的岩壁居然结起了一层冰!那道洁白透明的冰路直冲下谷底,无数冰屑卷起在空中,雪霜微微凝在了树草木叶上面,看上去就好像是库卡山谷提前面临了寒冬一般。
“我才没有叛逆期!”
随着右莉的声音越来越远,右威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冷,毫无疑问那是彻骨的冷。
那也毫无疑问确实是第七路纹术师的实力!
右威磨蹭着手臂取暖,眼神里写满了忌惮。
聂姨紧了紧抱住右莉的双手,为得是防止右莉被自己所冻着,毕竟自己的纹术普通人可受不了,若不是她压制下来,靠近她的人只要瞬间便会被冻成雪雕。
她担心至极,右莉却浑然不觉,一直开心地望着谷底下面,大声呐喊地享受从高空冲刺而下的快感。只是用了不到半分钟,右莉已经站在了那谷底当中,这让她有些不过瘾,神情还没有从冲刺而下的余韵当中恢复过来,一副还要玩多一次的样子,这让聂姨有些没辙,这丫头的性子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你不是还要去找东西吗?”聂姨提醒道。
“对哦,右威。”她轻唤了一声,想要在身后找到自己的下属。
“到到到!”过了十几秒右威才从上面急促地掉了下来,衣服上挂着不少枝叶,显得十分狼狈。他实力不济,没法像第七路纹术师一样瞬间降落到谷底,他只能运用纹术来使脚下的土地为他所用只是效果极慢——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抱着右莉慢悠悠地下来,毕竟在半空中想发生点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还可以一跃成为右家的未来女婿,但却没想到这些小心思都被那神秘女人看穿,右威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速度带我去发现情况的区域察看。”
“是。”右威不敢说什么,此时唯有毕恭毕敬地做事。
他们沿着右威小组的组员开拓出来的小路走,四周全是被刀砍断的杂草折骸,不少碎花残瓣都被砍碎在地上,被他们践踏入土地当中。右莉缩了缩脖子,谷底温度太低了,由于没有阳光的直接照射,这当中的空气难免会有几分阴凉。
右莉从未见过这种地方,毕竟坐立在干燥内陆的海勒斯都城哪里有如此潮湿丛林可以观赏?她好奇的眼神不停地望着四周,但脚步未曾停过。
因为路的前方有更值得她留步的东西。
“参见小姐。”右家小组的组员尚未等她前来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哪里发现了问题?”她挥手示意他们不便多礼,直接将话题提到了要点上。
她热切于左中元的一切东西,但不料想在左家当中并没有找到关于机械的一切有效资料,这数个月以来的苦苦寻找都消磨了她不少的耐心,如果在这山谷当中若是能够找到左家家主的座下轮椅,那么这几个月以来的辛苦恐怕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会兴奋地将前几个月的苦恼通通忘掉。
“我们并没有在这下面找到有关左家家主的物件,但我们找到这一件东西。”率领那一小组的组长将一件东西递了过来。
借着纹光灯的光,右莉的视线落在了那小组组长手上的东西,只是一眼,她的眼神便明亮了不少。
那是一块形状特异的……金属板?它大概有几十公分长,虽然上面爬满了青苔,但右莉毫不嫌弃,一把从那小组组长手中夺过了那一块金属板,双眼的明亮更加耀人了。
那金属板有两种痕迹,一种应该是因巨力而折弯的痕迹,想来可能是从悬崖边上坠下时造成的结果,另一种则是金属板没有受损的那一侧拥有的凹凸处,若是只看这一部分很多人都会猜测这是盔甲的一部分,但其实不然。右莉清楚,这种类盔甲的外形设计正是左中元一贯风格!
这一部分毫无疑问正是出自左中元的手,是左家家主的轮椅残缺的一部分!
“就找到这个吗?”右莉急切地询问道。
“是的。”
右莉蹙眉,显然这一小块东西不能够让她满足。
“若是在这附近找到,说不定这当中还有不少残骸,若是继续搜寻,指不定还能发现什么?”聂姨在身后淡淡地说道。
右威小组的组员有些痛苦地咧了咧嘴,这几天的搜寻有些苦不堪言,他们已经不想继续做这种看似尚有用处但实际上毫无用处的工作了。
右莉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们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回禀小姐,我们是在那一棵树下发现的。”
右莉顺着那名组长指的方向走去,那棵大树十分巨大,树冠笼罩了数十米的空间,长长的树藤从上方垂下,像是老人的胡须一般。
右莉站在树底,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颗大树。
湿润的微风,谷口的藤蔓,爬过的蜥蜴,还有……这颗老树!所有生物都没有说话,但她却听到了很多话!
“小姐在干吗?”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不清楚他们所喜爱的小姐站在那树底作甚。
聂姨欣慰地望着那树底下的右莉,淡淡地笑容浮上她的面容。
她作为右沫右莉之母的闺蜜,哪里不懂得这种近乎神视的推写状态!
右莉的母亲茉莉当年之所以能够进入米诺斯公国的帝国机械学院,很大程度靠的便是这对任何技师来说可遇不可求的推写状态。
人有三眼,明眼、心眼、手眼。普通人只能依靠明眼来观察事物,可天赋异禀者能够依靠后两者来识物,古籍就有记载过南国那边曾出过数位拥有心眼的武士,他们即使蒙着眼睛都能够清楚辨识到目标在何处,能够看见很多明眼看不见的东西。而手眼则是一种探索手段,例如撑着拐杖的盲人,他们就算不可视,也能够凭依着手中的拐杖探摸出一方区域的事物,十分神奇。
而推写状态则是三眼合一,将明眼、心眼、手眼所望到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然后在脑海中推算物体的运动、轨迹、甚至痕迹,不只是演算到未来的事情,甚至还可以根据许多蛛丝马迹推断出过去的事情,传闻以前就有一位破案大师通过推写状态破了好几个月之前的案件,这让许许多多人都察觉到了这推写状态的奇妙,纷纷都想要感悟到这一法门。
但除了天赋异禀者,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这推写状态的奥妙。
茉莉是一个天才,她当年能够不看图纸仅仅察看零件就能够推演出组件和机械的契合度和成品图。她的女儿右莉也是一个天才,她能够观察这周遭所有的事物来推断出很多事情,例如某个高空坠下的人最后到底何去何从。
所有事物似乎都在说话,纷纷告诉那一个站在树下的少女某些事情。时间过去了数个月,可还有很多东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因折断而垂下的树藤在说话,因重物坠下而遭受撞击的石头在说话,因碾压而遭殃的蚂蚁窝在说话,甚至连那棵古老的大树都在说话。
右莉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的脑海当中仿佛出现了许多画面。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从上面坠下,卡住了在那上方的藤蔓,却不料想轮椅过重而扯断了那半空中的藤蔓,最后重重地砸在了这地面上,轮椅挤压成废铁,那上面的这块金属板不经意地飞了出来。
那少年拉下了几条藤蔓,系在轮椅之中,慢慢地朝着某个方向攀爬……
推算到这里,右莉满腔的震惊和疑惑。
他居然没死?
此外推算中还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那颗老树树干上刻骨铭心的印记,显然是遭受过巨大的冲击才会造成那样的伤痕,残疾的左家家主显然做不到那种地步,他连有没有爬出去的力量都是一个问题又怎么对这颗大树发出砰然一击呢?再例如为什么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没有死?反而还有力气将那废铁轮椅拖出山谷,那得是多么坚强的人啊。
右莉望了望谷口,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她第一次对机械以外的事物产生了浓厚兴趣。
“你居然那么大命……那起码活着让我见到你吧?”
……
双手无力,身体虚脱到就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程度。甘咏尝试动了动,发现浑身上下都像是撕裂般痛苦,虽然能够活动,但那剧烈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这不由让他咧了咧嘴,开始恐惧右家小姐手上那只巨型喷枪!那一发神桩木竟然让他的骨头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偏移!这种情况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大命了,他哪里还敢抱怨什么。
可这是哪里?
他缓过神之后才将视线望向四周,乳白色的帐帘、简陋的房间、还有普通的床铺,这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地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前到底身在何处,最后回忆起自己跌在了博恩商业街的街口时,他浑身的冷汗便冒了不停。
“我居然还活着……博恩商业街这群杀胚居然放过了我?怎么可能?”
反反复复念叨着某些碎碎念,甘咏接受不了自己不仅活着还被博恩商业街的人救了这一现实。
“难道我已经死了?”他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
“……我觉得此子不可留,我们不清楚他的来历,而且说实话为了包庇他让右家把矛头指来我们这一边显然不划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说不定能够从他口中知道很多关于右家的事情,尤其是中坚力量的情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
“不行!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不拼一下又怎么能成功!”
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门外的吵架声已然被他全部听到,他也大概理清了目前的状况,说白了无非就是博恩商业街在争论到底杀不杀他比较好。
“我就说那群杀胚怎么会这么温和地把我救活……说到底还是要秋后算账的嘛。”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明知道别人在决定他的生死可他只能躺在床上等别人决死他。
这种感觉超不好,说真的。
“我只知道,这样的人留着太过危险,如果要对我们造成伤害显然会非常容易,他们只要在这里将纹术点燃,通过自毁来把这里所有人炸成重伤。”
……我无聊啊?就算自杀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好吗?
“那个……我想说句话。”
一个与前面所有人说话风格都不同的弱气声音冒了出来,听上去毫无力量可言,可甘咏知道那是谁!
他居然能够这里遇到熟人!
“他的歌很好听,我觉得他做不出伤害我们这种事。”
沉默,无论外面还是里面,甘咏也被这奇妙的回答惊的一言不发,就算吐槽也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虽然你帮我我是很开心啦……可唱歌好听和伤害你们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