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
疼痛。
或者是不被人在乎的寂寞？
左林骨髓里透着某种难以说明的颤抖，虽然在努力掩饰，但有些颤抖的双手已经将他的状态暴露出来。
花落摇了摇头，显然已经不看好轮椅上的少年。
若是左中元，面对如此刻薄之言必然还能够笑出来，即使是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也能够置生死于度外！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渴望左中元的孙子会像左中元一般果断，这样的想法果然还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那一个可怕的老头一样变态，就好像明君也不会必然生出明君，这是一样的道理。
“尤里，巴姆，入座吧？”
坐在桌子尽头的老头发话了，巴姆自然不敢不从，连忙上前寻自己的位置坐下，尤里望了一眼左林，叹了口气便去寻座位坐了。
“路德，你也过来坐。”
站在一旁的靠墙青年路德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没说话，静静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姿态轻柔地像一只优雅的猫，若不是老头的命令让众人的视线都集中于他，恐怕他即使离开也没有人能够发现，只是坐下之后他便继续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丝毫不管别人的眼光。
左林孤独地坐在轮椅上，轮椅立于餐桌的另一头，和身边众人环绕的老头不同，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孤独。
心寒。
或许还有很多其他心情。
但无疑一样样都在拼命放大，化为一份恐惧占据他的心头。
他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住，结果自己尚未说过话便以溃败千里。
“冷静点。”
迁命出现在他的头顶，一股淡淡地力度压在了他的肩头上，他稍微减缓了一些来自前方不同程度锋利的视线。
“谢谢。”
他由衷地表示了感谢。
“我先介绍一下自己。”那老头站了起来，说道：“博恩商业街名誉长老，你叫我段老便可，本人以往只是做着一些五金行业的小生意，只是深得这些同僚的支持也才敢有如此发言权，实际上本人不过一个小老头，你也不需要太过紧张。”
当确认了对方的心理底线，段老说起话来自然不会再咄咄逼人，相反声音柔和了不少，就如同慈祥的老爷爷一样。
“老狐狸。”迁命冷笑了一番。
左林没有理会迁命的评价，拱手说道：“小辈左林，段老前辈过言了，能够获得所有人的尊重谈何容易，更别说让所有人都能听命于你，小辈不敢无礼，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原谅。”
“若连自家都能够礼貌相让的左家家主都算无礼的话，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一旁的弗吉尔大大咧咧地插话道。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面对内鬼和外敌，这左家家主居然逃跑了？连外敌的样貌都没见过，就这样抛下自己的眷属跑掉了，这是让很多人感到羞耻的一件事情，甚至就连很多外人听闻了这些事情都摇头唾弃左家家主的无能。
实际上他本来便是在外界的评价就是无能之人，这件事情只是更加坐实了这一观点罢了。
左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他之所以在右家前来的那一晚上离开更多是因为七哥的劝说，他甚至有些时候在责怪自己若是没有离开左家结局会不会好一点？但已经过去的事，想再多也没有用。
“长话短说。”段老头无视了弗吉尔的插话。实际上那是很多人都想要问的问题，弗吉尔向来便是比较放肆的那一个人，所以这种发言段老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当做没有听见。
当然要让段老头喝止弗吉尔别乱说话也可以，还得看对方有没有能耐，而左林显然不在那一个行列当中。
“路德，那些东西呢？”
那一个闭目养神的俊美青年再次睁开了眼睛，只是这次有神了许多，先前每一度睁开双眼都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一般，那双锐利的双眼每次睁开只像是为了寻找目标，若是没有目标便是无神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直接放在端红木餐桌上，目光望向左林，问道：“这些东西，是左家的吧？”
那个包裹，自然便是那日左林从悬崖摔下来的时候丢失的包裹，事后右家还派人专门搜寻过这个包裹，结果在最后找到的时候被别人截取，右家还因此死了一个小组的人。
左林的目光有些热切，他今日过来有很多目的，其中包裹便是一个，要知道那里面装着左家传承最重要的东西，他不能扔。
然而那些东西近在咫尺，他却不能拿。
他望着路德，点了点头。
随后便是通天的杀意向他袭来！
“自己的东西，干嘛不拿好？”
自己的东西，包括很多东西，例如这个包裹，例如左家。
他轻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像是兄长对弟弟那般爱护地说道，却不料想话语背后带着这么凌厉的压力，让左林暗惊了一下，闷哼一声。
那是不同于第四路器械生风的压力，又不同于段老头那种纯粹的威严，那就是一种浑厚的力量，虽然感觉缺少了一点什么，但就好像当头一棒的那种感觉。
“气核？”段老头双眼放光，急切地问道：“路德，你已经升到了第六路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路德淡淡地望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因为他点头这一动作面露异色，左林也一样。
“哈哈，好！”段老头乐呵呵地说道：“真不愧是我们博恩商业街第一天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上了第六路，让人敬佩啊，老路地下有知必然会欣慰的！”
“路德兄，真是恭喜啊。”坐在一边的西泽尔贺声道。
“砂石帮有了你这小子看来应该不会怕别人欺负了。”法兰西微笑道。
面对众人的祝贺，路德没有理会他们，把视线放回了左林身上，一字一句地问道：“自己的东西，干嘛不拿好？”
这一次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意，可在得知对方是第六路的纹术师之后，左林面对对方显然更加畏惧，眼神里写满了惧意。
第六路相比第五路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因为第六路纹术实际上其实才是纹术师的入门，这一阶段的纹术师可以炼制气核。当第五路的纹术师将御气修炼到极致的时候，便可以尝试将气集中在自身内部，形成一个容器，那便是气核，而气核的用处更是广泛，其中最有用的方法便是可以储存元素！
左林没有见过第六路的纹术师，这些概念都是尤里告诉他的，他无法理解能够储存元素的纹术师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姿态，但起码比尤里强，而路德若是表现出杀意并且真的要杀他，那这里除了段老头恐怕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
他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先前居然还觉得这群人会帮助自己，此时看来，能活着都是奢望。
他吞了吞口水，开始组织自己的语言。
“右家的前来以及内部的奸人这确实使我措手不及，可我没有别的选择，正如同你们把我拐来这里，我同样没有选择。”
左林咬牙，狠狠地说道。迁命在他上面，露出放肆的笑容。
“右家实力强横，你们清楚，甚至就连你们博恩商业街都不敢擅自出手，不然你们不会都几个月了，除了杀了右家几个小卒之外没有任何动作。路德先生问我，为什么不拿好我自己的东西，那我问你，懦弱有错吗？”
路德不爽地望着他，说道：“在这个世界，懦弱难不成还能成为理由？”
“不能，就好像我先前坐在这里一样，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这一切都因为我懦弱，同样的道理，左家毫无防备地坐落在艾茅斯都城，右家从海勒斯都城千里迢迢过来，为的便是吞并左家，他们强悍，而左家懦弱，那么我阻止不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不可抗力。而右家占据了左家这对于你们来说是好的消息吗？不是！若是右家占据了艾茅斯都城的左家的位置，你们只会更加危险。而我携带了所有东西逃走，这无疑拖延了右家完全掌握左家的时间，这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你的意思，难不成我们还得感谢你？”法兰西嘲笑道。
左林吞了吞口水，内心忐忑万分，如今已经骑虎难下，那干脆拼了！
“如果我没有逃走，右家能够顺利接纳左家的一切，地方、资源甚至有关博恩商业街的一部分！”
所有人的神色都冷了下来。谁都知道博恩商业街是左中元当年融资说创造出来的商业圈，所以博恩商业街这块蛋糕本来便有左家的一部分在里面，如果右家完全夺取左家，那么右家对付博恩商业街确实不用多少力气。
可段老头并没有因为这番话变色，悠悠地说道：“这些我们自然知道，但你逃跑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而且左家现在的状况不就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吗？若是中元在，刘昂然那小子又怎么可能架空左家？”
又是这样……左林内心有股不快难以舒展。
“我承认，这是我个人能力的问题，你们若是叫我无能之人我也便服了这个称号了，我自出生至今一直在学习锁具知识，经营也好，用人也好，还是说维持也好，我全都不会，甚至连纹术也是最近才开始学习，如果你们这些人硬要说我什么都不懂，这句话是对的。”
“除了锁，我什么都不懂。”
路德不满地瞪着他，说道：“这能说明什么吗？说明你的无能为我们招惹来了外敌？你可要知道右家这条鲨鱼是被左家的鲜血吸引过来的。”
“这种时候如果你还要怪我把右家吸引过来，恐怕你才是不识大局吧？”左林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路德的眼神十分刺人，那目光像是要分分钟将利器捅过来一样。
“右家已经在艾茅斯都城盘踞几个月了，部署已经做好，恐怕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吞噬博恩商业街了，但路德少爷还把矛头指向我，如此搅乱我们内部情绪真的好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对抗外敌吗？难不成你们真有自信可以完完全全地抵御右家？”
“哼，我博恩商业街难道又怕他右家不成？比经济，博恩商业街掌管着艾茅斯都城百分之九十一的矿产资源，还有海陆两路的外汇手段，比武力，段老先生已经从苦修中出来，路德也成为了第六路的纹术师，无论比文比武，博恩商业街有什么理由惧怕右家？”弗吉尔高傲地说道。
左林默默记下了弗吉尔所说的一切，实际上，从开始会议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记下那些词汇。
“说到底，无非还是你败坏了左爷爷的名声……”
又来了……
“左中元要是在的话……”
“确实如果左爷爷在的话……”
“你们够了啊！”左林大声嘶吼道，震得所有人都恶狠狠地望着他。
“我爷爷是我爷爷！我是我！左家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不是只有左中元一个人！你们狂热地追捧他便去地下追随他！那一个你们尊敬的老人已经去世了！你们没有道理用他的标准来要求我！我是左林，是末代左家家主！站在这里的是我！不是左中元！”
他的声音震响了绿篱居，他的意志一遍遍地回响整个房间。
“站在这里的是把左家丢掉的左林！站在这里的是被称为无能之人的左家家主！不是你们要的左中元！”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头幼狮的咆哮，即使自己有能力猎杀它，可当那股气势澎湃而出的时候，他们下意识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因为他们不知怎么就臣服了。
“总感觉今日的会议偏离了本来的主题。”段老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他没料想左林居然还有胆量反驳，他原以为左林会一言不发地听他们数落，毕竟这才符合尤里所描述的性格。
结果对方不止正面抨击了他们，还敢如此强硬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谁愿意被人无视？谁愿意身上有着他人的影子？
段老头很感慨，也很无奈。
“左家家主，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对抗右家的事情。”
段老头的发言，表明了博恩商业街的态度。
左林已然被博恩商业街所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