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昊然坐在座位上，端着浓茶在慢慢喝。
右沫和右莉坐在他的面前，等候父亲的发言。
“其实你奔波那么多天来到这里，该去休息一下。”右昊然慢悠悠地说道。
“家族大业比较重要，孩儿刻不容缓。”右沫淡淡地说道。
“哥你可要记得陪我逛艾茅斯都城的，可别因为事情太多就给忘了哦？”右莉摇晃着右沫的手，兄长来到之后她便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即使在父亲跟前也不太常见这幅模样，惹得右昊然一阵苦笑。
“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图纸吗？当初跟我过来不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怎么就想要去逛街了？”右昊然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可问题是找不到，我已经派下人去搜寻了，自己也在左中元的房间和书房找过了，我实在没有什么耐心了啊。”她趴在桌子上，房间内没有外人，她可以尽情放肆骄纵。
谁让这个世界最爱她的两个男人都在这里，她有理由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趴在地上酣睡，不需要担心什么。
“等我帮完父亲，就陪你去吧？”右沫溺爱这一个妹妹，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
“记得你说的话哦，听说那边有海，我还没见过海呢……”她还没有说完话，均匀的呼吸声发了出来，她竟然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好几天没睡好了，不管是她想要的东西还是帮我，苦了这孩子。”右昊然望着睡相可爱的右莉，有些不忍。
“妹妹在找什么？”右沫脱开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右莉的身上。
“左中元留下的图纸。她大概是看了我桌上的资料，知道左中元以前是米诺斯公国机械学院的首席生，以前在首都留下了无数让人惊讶的作品，在机械技师工会也有不小的名气。我们这些地方偏僻可能无法理解，但这丫头大概明白左中元曾经在首都干过多么厉害的事情。”
“母亲当年也是机械学院的首席生。”
“你还记得啊？”右昊然有些怀念地望着窗外，“茉莉……你母亲她以前的确是十分了不起的女性，在那一个男性技师遍地走的年代，她是那草丛当中唯一的一朵鲜花。”
“那妹妹憧憬的可能便是那首席生吧？”
“哦？”
“她想追寻母亲的脚步。”右沫戳了戳右莉的睡脸，望着睡梦中有些皱眉的右莉，满眼的怜爱，说道：“若是要追寻母亲的脚步，那么就必须要把母亲当年做的事情做一次，那样才能完成母亲对她的期望。”
“她确实有和我说过米诺斯公国帝国学院的事。”右昊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可你知道的，我不放心你妹妹就这样出去。”
“父亲的心我自然懂，因为我也不放心。”右沫顿了顿，说道：“可她的心不在家族，我们留不住她。”
“你母亲很崇拜的一位机械老师就说过这样的话。”
“有些人一出生就会拥有野心，那头猛虎会一直陪伴着他成长和战斗。”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话。”
“确实不像，可你母亲就是那样一个拥有野心的人，以至于和我结婚之后也不忘机械事业。哪怕家族禁止，她也要变着法子教你们机械，她想经她手培训出一位机械大师，等同于她成为了机械大师一样。”
“那就叫做父母的希望？”
“你可以理解。”右昊然望着右沫，有些抱歉地说道：“莉儿是你母亲的希望，我不忍心折断莉儿的翅膀，我很抱歉，为此你却要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右家家主从小就需要学习锁具，这一点和左家如出一辙，但他们还需要学习更多东西，例如贵族礼仪，例如经济商学，例如宗教古典，如果说左家培育的是极致的锁匠，那么右家培育的贵公子，不忘本职的贵公子。他们需要后代挤入上流社会，为右家谋取最大的利益。
“真正的牺牲品是母亲。”右沫淡淡地说道，他不赞成右昊然的话，他有自己的看法。
右昊然僵了一下，最后归于平静。可他眼神里藏在愤怒和不甘地神色。
右沫望着父亲，沉默不语。右昊然望着天空，也沉默不语。
“沫儿。”
“在。”
“父亲的隐忍是有道理的。”
“我理解。”
父子的交流总是带有代沟或者不理解的，可右昊然右沫两父子很奇妙，他们像是兄弟，像是朋友，无话不谈，观念相同，双方往往十分好理解。
可以说右沫是右昊然的分身，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那种。
“别告诉你妹妹。”右昊然有些疲累，表面看上去他不过只做了几个动作，内心的挣扎却是十分剧烈的。
“正有此意。”
“我们那一代的恩怨由我们那一代解决。”
“好的。”
“你只需要当上下一代家主，然后保护好莉儿。”
“遵命。”
“左林哥哥快吃多点啊。”哲南为左林夹了一个兔腿。这是哲夫今天的打猎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日子太过特殊，他今天的收获不错，满满地一桌丰满的菜肴。
“来来，还有菜。”苏菲大妈端着菜肴走了过来，今夜的聚会她提供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和调料，学医的她知道哪种药膳对身体好。
尤其是对体质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左林有些生硬地应付着别人，但库卡村的村民集体为他送行，他的内心暖得不行，即使是秋夜也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凉意。
哲夫把他带回库卡村开始算起，他已经在这个小山村呆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多月的时间是什么概念？他只知道爷爷曾经叫他用一个月时间熟练解开某种机械锁，那可是拥有数百万组合的拨码盘，只是手巧是绝对不够的。那时一个多月是乏味的，他每天耳朵里只有拨码盘转动的声音，疙疙瘩瘩的声音如今想起来都想吐。
这一个月他认识了一个村的人，比他这辈子认识的人都要多。
可这一个月是幸福的，他从来没有那么充实过，他重新定义了生活，原来和别人一起的生活会如此愉快。
时间未免太快了。转眼间他就得离开这一个山村，离开这一些友善的人。
“干了这些甜酒你才可以走。”有些微醺的大叔举着酒杯来劝酒，那是他们自己酿的酒，虽然没有尝过酒，但隔着老远左林就闻到了那浓郁的香味。
“你们这些死男人，别劝孩子喝酒！”
以苏菲大妈为首的妇女团誓死捍卫着左林和哲南，坚决不让那群嗜酒的大叔得逞。
左林苦笑、微笑、大笑。最后归为平静，望着狂欢的村民们，仿佛不像是这次晚宴的主角一样。
“你应该在他们当中的。”尤里在他身边坐下，满口酒气，脸颊微醺，可口齿依旧十分清晰，可见那点酒并没有让他醉到。
“不，我不该。”左林抿了一口果汁。这种库卡村榨出来的果汁十分好喝，他已经喝了很多杯了，但依旧喝不腻。尽管很饱了，但他还是拼命在喝。
有些东西出去还可以再吃，但有些东西走了就真是擦肩而过了。
说实话他也很想尝试一下甜酒，可爷爷的告诫太过严重，说手艺人手要稳当，就不能碰酒之类的东西，会抖。
“时间过得真快，你现在已经不是半个月前的那一个毫无用处的左林了，你现在来我铁匠铺还能当个小帮工。”
“小帮工不需要纹术吧？”左林笑了一下。
“或许可以分解一下金属什么的。”尤里大声笑道。
“尤里大叔，人分别之后就会是永远不见了吗？”
“我以前住在大院里，没认识过什么人。就认识爷爷和七哥，爷爷离开了我，七哥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可我总觉得分别或许是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今夜之后我可能和这一个村庄不会再有所交际了，那是不是代表着我这辈子和他们不能相见了？”
“如果你想回来我可以带你回来，不过你得确保你能在接下来的战场上获得自由身。”尤里打了个酒嗝，从口袋里掏出槟果扔到嘴里。
“我会被你们挟持吗？”左林心情很放松，他其实很害怕接下来的生活，因为过了这一晚他将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被某些人重点看护，会被当作是最后的火种保存。
左家最后的火种？这个形容确实十分符合事实。
“具体的回去再说，我的任务其实只是带你回去，你的一切还得看别人的定夺。”
“那现在能够告诉我那些人是谁了吗？”透着月光，左林望向尤里的眼神平静而复杂。即使是这一个月以来和尤里的亲密接触，但他依旧不敢说了解尤里这一个人。他不善于和别人交往，其中也不善于了解他人。
尤里想了很久，最后将嚼到无味的槟果吐在地上。
“你知道博恩商业街吗？”
“知道，艾茅斯都城闻名的商业街。”
“那你知道博恩商业街和左家的故事吗？”
“这两者有联系？”
尤里白了他一眼，说道：“左家本来制锁就是为了交易，为了销售出去，那就会动用到商业圈，那为什么会没有关系？”
左林思考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在这一方面确实是一个白痴，很大程度上是爷爷未曾教导过他这一些事情，他的童年只有锁具，很多很多的锁具。
“博恩商业街和左家是商业伙伴，或者来说是和左中元有商业关系。”
“十年前，左中元推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策略，那些策略并不像一个商人所推行的策略，那更像是一个政客所做的事情。”
“他说服了城主府，签订了商人利益法，推出了融资计划，扶持艾茅斯都城其他产业的发展，左家的底蕴很大程度就是当年的融资被掏空的，可事实上回报也是巨大的。融资计划推动了经济的发展，产业链开始迅速运作，很多对左家有益的产业开始出现在艾茅斯都城，最后直接推动了黄金时代，将艾茅斯都城的经济推到了米洛斯的公国的前列，成为一位不可让人小瞧的巨人。”
“博恩商业街就是黄金时代建立起来的商人聚集地，可以说博恩商业街之父其实就是左中元，没有他也就没有艾茅斯都城如今的繁荣。”
尤里喝了一口酒，没有望到一脸凝重的左林。他被这一个简单明了的故事震撼到了，原来艾茅斯都城如今的安乐是爷爷创造出来的？
“那一个人对很多人来说，是改变了其一生的人。而对于博恩商业街来说……”
尤里顿了顿，像是思考该用怎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对方。
“是无可替代的对象。”这是他最后的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