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静,不要说,
请站在圈里,这才是你的生活。
不要僭越,也不要执着,
何必质疑善变的规则。
可能是之前走的太远,或者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自己依然有些不适与恍惚。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选择妥协,可是必须承认,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应该是他们的无奈之举……
这一夜,我想了许多问题,“天佑爸的消失”、“村民的沉默”、“不能说的内容”,各种各样,伴随着这些问题,不知何时我睡着的。梦中,我一直在跑,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猛兽,我看不清它的模样,只知道它踩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大而深的印记。慢慢的,那个棱角分明的巨兽突然变成了大石球,追赶我的速度越来越快,自己却已经体力透支,根本跑不动了,只能默默地、绝望地看着石球滚到我的身边,越来越近……
我不记得之后的事情,只知道这时我已满身是汗,惊坐起来。看着破败的房间,散落进屋内的阳光,原来一夜已过,灰尘在柔和的光线中狂舞,如果细心,应该可以感受到灰尘的律动。
早上,能听见鸟叫,估计也只有鸟鸣声提醒了我这里还是一个有些生气的村落,并非我想的那样糟糕。推开门,和关门时的景色没有任何差别,感受不到人的存在、精神的存在,但这也促使我更想了解这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里,初春,看不到太多的生机,整个村子空荡荡,看不到人,听不到声,昼夜闭户。村子中间是一个广场,周围的一圈房子围出了广场的隐形边界,这本应该是最欢快的场所。广场中间有一口井,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井口已经布满了大块碎石,并且溢出井外许多,看样子应该填埋了很多年。
因为静的出奇,还有些吓人,所以自己也并不敢走的太远。这样看了一圈之后就匆忙的回到了暂住的房子中,但不想关门,生怕这样会错过什么,虽然我知道并不会有人来拜访。
在我不抱有期待时,天佑妈出现了,她小声地说“远行,我们做好了早饭,你要不要来一起吃?”她的声音小的出奇,似乎有意在避免被人听见。可是就算如此,整个村落诡异的安静,依然显得她的声音很大,如果一不小心,说的内容甚至都可以在村子门口听到一般。
早饭中,我一直想向他们求解内心的疑问,但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是些关心与安慰的过场话。相对于昨晚,虽然食物依旧很糟糕,但至少在心态上平静了太多。快要吃完饭的时候,趁着天佑妈不在的间隙,我给了天佑一个大胆地提议“天佑,你们每天过得这样辛苦,不如我们也去贩水吧。”
天佑听了一脸错愕。
“不行!”天佑妈苛令,原来她刚好听到了我的提议,“你想害死我们吗?你知道我们的生活都已经多不容易了吗?好不容易在今天平静了,我们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她一步步逼问。
虽然很想据理力争,很想说“怎么可以这样,怎能就这样屈服于命,怎么可以就让水爷嚣张到如此地步,为非作歹下去?”但毕竟是一个外人,指指点点为了那般?思前想后,最后只对天佑说了一句“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的意见”。
这个房子实在太过憋闷,只得逃出来透透气,再度来到井边,想在这里安静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看见了我一个人坐在井旁发呆,就走过来。但我并没有想理他的意愿,最后,他主动开口问道“小伙子,你从哪里来啊?”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认真回答,就敷衍的回了一句“来处去,去处去!”
“那你怎么来到了我们的村子?是来找谁的吗?”他继续问。
“我想这问题的答案您没必要知道吧?”我没有好态度的回答,更是由于昨天所见到的一切,让我对于村长这个人实在是太厌恶。
就算如此,村长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想法,继续说“这个村子难得有了现在的安宁,这一切来之不易,所以村里人对于这样的宁静极度渴望,是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的。外来人,有些事可说可做,有些事不可说不可做,不然不论怎样的结果,都不是其他人想看到的……”不知怎的,他好像知道了我的想法,似乎只是想告诉我不要乱来,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
“天佑爸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再没有回来?”在他走开之前终于问了这个问题,不管怎样,我太过于希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那个罪人?自以为是,以卵击石。他以为他能改变这的一切?结果不是把自己搭了进去?”村长轻蔑地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紧追道。
“难道那个女人没跟你说?”看我没有回答,一头雾水,村长轻蔑的语气越发加重了。“看来果然没说啊,不过也不奇怪,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有些生气。
“你以为他是好人吗?”村长突然反问我。
“他只不过是,不,应该说是,水爷的到来断了他的财路。不然他会带领一群人去出去开拓新的贩水路子?”村长的一系列回答更是令我摸不到头绪,本来就如同杂乱的线团,现在却连线头都找不到了,我真的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把话接下去。
虽然这些问题在一时间是肯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但总有些是我亲眼看到的,听到的。
“你为什么要和水爷联合?昨天那八个人被扣了一半的水,你为什么不阻止?”我紧追问,同时这也是我唯一能问的,觉得不会让自己更乱下去。
“为什么,你需要什么答案?”村长依旧保持着他那种轻蔑的态度,与昨天在水爷面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可是谁又不是这样?但他确实在“轻蔑”与“谄媚”之间转换的过于游刃有余,这种混迹的老江湖也是如此吧。
村长说“我告诉你,外来人!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不阻止,而是应该问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反抗!”我一直在想,我也问过天佑妈,她的“习惯了,习惯了”的答案实在令人心寒,不敢相信。
“其他人不反抗,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对!”村长的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本就杂乱的事情,更难以解释。
“因为他们也希望这样!哪怕在昨天,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行为导致另外六个人也受牵连!但是大家觉得值!就这么简单!”这就是他的回答。“在水爷之前,天佑爸就是贩水的,那时候的水价是比现在低,但为了低价付出的代价又该如何计算?”
“低价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为了本有的印象,我还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天佑一家是好人,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尤其是看到了他们家现在的状况后,那可怜的一塌糊涂的家。
“代价?代价就是生命!为了得到水,每家都需要轮流当劳工,不仅是运水,还有去他家劳作,甚至还有那些见不得人事!他们只想喝一口,图个安稳,而不是变成‘人血馒头’。”村长答道。
“可是你是一村之长,难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应该为村民说句话?你有很多种选择,你却选择了和水爷沆瀣一气,难道这就是你的良心?”我诘问。
“呵,在这里,就是因为我是一村之长,所以才决定了当时先与天佑他爸合作,后来再与水爷合作。因为这才是对大多数村民最有益处的选择!”在我看来,此刻不论他说什么,均狡辩罢了,只是为自己的罪行找了一些可笑的说辞,却实在是难以动人。
本来稍有些激动的村长却突然平静下来,冷冷的说“就像昨天被扣了半桶水的事情,大多数人就是希望惩罚天佑一家,虽然因为惩罚他们,要连带到其他六个人,可是这又不会对大多数人造成影响。一个顺了多数人意愿,又没有损失到多数人利益的决定,我作为村长,怎么会不支持?如果是你,你不会这么做吗?”
说到这里,我已经无法反驳,甚至是自己本来抱有那些想法也被村长看似“简单粗暴”的说法与行为“打动”了。“可是,可是那六个人怎么办?那六个人也是你的村民啊!”
“外来人,你真的是太愚笨了,怪不的能信了那个女人的话,我告诉你!我不是所有人的村长,我是多数人的村长!这次你明白了吗?这里的规则是多数人的规则,而那部分少数人,要么遵守规则,要么可以“离开”!”已经懒得理我的村长,在离开之前说了一句这早春三月里听来煞是冷血残酷的话。
“大多数人说你是错的,你就是错的,哪怕你认为你是对的!”
村长走后,整个广场不知怎的,突然活分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些躲在房子里的村民为何突然都出了门,来到广场上。这热闹的感觉有些难以适从,看着他们,我反复的问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天佑一家真的只是“少数人”吗?我这一个外乡人,此刻对于他们是“少数人”吗?如果我是一直生活在村子里面的村民,我会成为“少数人”吗……
他们就在我的身边,眼前不停地晃过,距离我也不是很远。可是为什么只觉得我与他们之间有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把我们分在了“善变的人性河流”两岸;为什么只觉得身前有一堵可以触碰、却是无形的墙,我很想走过去,或者把他们拉过来,可是却不能;为什么只觉得所有人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我在喊他们,可他们却什么也听不见,但他们却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突然觉得这里太可怕,当自己成为一个“个性”的自我时,就会很可悲,在这里,只会被当成“另类”来处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成为“少数人”的时候,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安排的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由眼前这群村民所决定,他们真的很善良,很可爱,饱含着人性最至善的一面。可是为何我却也看到了他们握紧屠刀的血腥双手,耀眼的阳光刺灼着每个人,拉出修长的阴影,阴影中仿佛可以看到一双笑眯眯地眼睛,死死地盯着你,那影子不断拉长、扩大,像你走来,突然“手起刀落”,一切就结束了,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如同深渊里的幽灵,暗藏在每个想成为少数人的周围,伺机而动,等着你向“少数人”露出微笑的那一刻。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快走、快走,这里本没有我的事情,不要卷进这趟浑水”。
我赶紧跑回破败的小屋子,这次回来后,只觉得整个房子就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吞噬着它里面的一切。收拾了所有物件,不想再触碰那个“血盆大口”中的任何东西,生怕这口中的任何物品会瞬间变成另一个可怕的幽灵,将我拉入深渊。
出来后,我就直接冲着村子出口跑去,甚至连头都不敢回,生怕与某个幽灵对视的瞬间,沦为美杜莎的新作。
跑,我要向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