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马队来在山脚下,入眼处山峰巍峨、破云冲霄,正是青云峰。
四周人声熙攘,虽头无片瓦,却比之都城还要热闹三分。简陋的茅屋营帐比比皆是,一堆堆篝火如星罗棋布,人们或饮酒畅谈、或比武切磋、或愁眉苦脸。
辰星再次出现在李亭笙面前时,已换上一身现代款式的古装,锦衣白袍,褪去兜帽,露出清秀面庞。
“陈公子丰神俊朗、仪表非凡,端的是浊世佳公子。”李亭笙又一番恭维话脱口而出。
辰星无言,这厮单凭一张嘴,将来也能混出个名头。
环顾四下,但见露天之地热闹如集市,便打定主意处理一些累赘。因降临神洲的地点出现偏差,原以为会在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度过一段时日,便准备了许多食物淡水、炊具餐具和防身武器,现下看来,这些物资已然无用。与其平白浪费,不如换些零钱。
“我欲在此处做些小生意,李兄不介意吧。”
李亭笙眼睛一亮道:“陈公子请便。”对辰星要卖什么东西好奇得紧。
辰星搬出几个尚未拆封的纸箱拼在一起当作摊位,拿出电磁炉问李亭笙道:“李兄,你觉得这件雷火价值几何?”
李亭笙思虑片刻道:“恕在下才疏学浅,雷火价值实难断定,于凡人而言,雷火恐不及柴木,于仙门炼器大家而言,可谓一件稀奇藏品,或许值几百玉钱,然仅此而已。”
辰星点点头,将电磁炉和热水壶接通电池摆在一起,找李亭笙借来笔墨,在纸箱上写下:“雷电三件套,今日半价,仅售九百九十八枚玉钱。”
“陈公子,为何写今日半价?九百九十八又是何意,直接卖千枚玉钱岂不更好?”
辰星一愣,不由失笑道:“李兄多虑了,家乡商人皆如此,耳濡目染之下,竟是习惯了。”接着又从装甲车中取出一些物件摆放好,抱着小狐狸坐在纸箱上等待来客。
摊位着实奇异,很快便被人群包围。
时机刚好,众目睽睽下打开两罐红烧肉罐头倒入平底锅,将平底锅置于电磁炉上,热水壶中灌满纯净水,然后装模作样摆弄手枪,把一颗颗泛着金属光泽的子弹装入备用弹匣。
“这位兄弟,你手中之物有何来历?又有何用处?”一名年轻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辰星举起手枪道:“此物乃是一件奇门暗器,名唤赤金吼,可伤人于百丈开外,十丈之内,修为不高者难撄其锋。”
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人群好奇心。
又一人问道:“赤金吼上所刻瑶光工业四字,莫非是某个炼器门派?”
“我便出自这瑶光工业派,地处偏远籍籍无名,想必在场诸位无人知晓。”
“公子不必自谦,实乃我等孤陋寡闻。瑶光众所皆知,谓之北斗第七星也,亦称破军星,然则工业何解?”
“工为工匠,业乃事业,工业即为工匠之大业,然工匠终究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
“兄台可否展示一番赤金吼的威能,让大家开开眼界。”
“理当如此,不知哪位少侠愿以兵刃相试?”
李亭笙拔出随从的佩刀,不失时宜道:“这位兄弟,在下甘愿一试。”
没看出来,这厮还有当托儿的天赋,领悟力真是出类拔萃。
“好,请这位少侠距我十丈外,用力握刀,刀刃朝下,旁人散开,以免误伤。”
待李亭笙举刀站好,辰星依然稳坐不动,单手持枪,扣动扳机,一声脆响,刀身赫然被子弹洞穿,若非李亭笙功力深厚,恐怕长刀就要脱手,当众出丑。
小狐狸被枪声惊得一激灵,甩了两下尾巴。众人同样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
“如诸位所见,赤金吼威力平平,却汇于一点,便是钢刀亦能轻易击穿,于修士而言,纵臻至金身铁骨之境,亦枉然尔。”
李亭笙深不疑有他,兀自发麻的手臂不会欺骗他的观感,赤金吼确实是一件足以令无数修士忌惮的暗器。
“好宝贝,不知公子可否忍痛割爱,在下愿以高价相求。”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人走出人群,抱拳拱手。
辰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鱼上钩,区区一把战斗手枪,只是军人的防身武器,在这片妖魔多如狗,仙侠遍地走的浩瀚神洲,用处可想而知。
“少侠既以诚相求,我自当以诚相待。赤金吼本身并不贵重,只值五千玉钱,贵重的是赤金吼发射的弹丸,要一百玉钱一粒。”
辰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富家少爷连连点头称是,在这些人看来,能击穿配刀的子弹,比之寻常暗器强力太多。
“赤金吼和弹丸我全要了,公子尽管开口,我绝不还价。”富家少爷豪气干云的说。
“赤金吼两件,弹丸千枚,少侠只需付我十万玉钱即可,赤金吼便送与少侠了。”
“管家。”富家少爷招呼道。
一名随行男子取出一个布袋,鼓捣片刻后双手递交给辰星:“袋中有玉璧千枚,请公子查验。”
辰星接过乾坤袋随手塞入怀中,依旧面不改色。倒是其他人颇感惊诧,市面上最差的乾坤袋也要上万玉钱,能毫不在乎轻易送人,其家世可见一斑。
简单说明使用方法,富家少爷把玩着手枪爱不释手。
此时,一股肉香随风飘散,却无人在意。自辰星将罐头肉倒入平底锅时,众人已然猜到这所谓的“雷电三件套”有何用处。
日落月升,辰星和李亭笙对火而坐,随从们捧着罐头大快朵颐。“雷电三件套”终是没卖出去,一枚玉钱一盒的罐头更是无人问津。
“陈公子,为何将赤金吼售出,而不留作防身?”
“李兄高估赤金吼了。”
“此话怎讲?”李亭笙追问。
“赤金吼威力寻常,也不难防范,危机时刻,更是难以自救。”
“如此说来,陈公子倒是大赚一笔。”
辰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玉璧,在火光下呈现出完美无瑕的质地和光泽。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价值观无法直接衡量,可不管怎么说,确实是赚了。
“李兄,收徒大会何时召开?”
“两天后。”
“我观李兄气定神闲,想必十拿九稳。”
“哈哈,实不相瞒,在下兄长便是青云派内门弟子,我天赋与家兄相仿,若无意外,定能拜入仙门,随家兄一起修行。”
“不知青云派收徒有何要求?”
“青云派只收四种人,天赋异禀者、大智慧者、大毅力者、大气运者。”
“话虽如此,一般而言只看重天赋吧?”辰星问道。
“诚如陈公子所言,大智慧、大毅力、大气运需日久天长方能证实,岂是一次收徒大会可以论定。被仙门拒之门外后于逆境崛起的天才不胜枚举,有多少门派悔不当初,可拜师者多如过江之鲫,又如何甄辨得清。更有绝代天骄少时被当作废物赶出宗门,此类轶事往往都成为了仙门之中茶余饭后的笑谈。”
“人生如戏,能成为主角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陈公子所言极是,在下从不奢望自己骄天绝代,但求一世洒拓,快意恩仇,也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上一遭。”
辰星算是长了大见识,这厮可以奉承话不暇思索脱口而出,又可以心思敏捷巧妙当托儿,还能表现出豪放洒脱的一面,不去当影帝真真屈才了。
“据家兄说,青云派缺少炼器炼丹之人才,陈公子大有可为。”
辰星摇头道:“奇淫技巧尔,无法入得青云派法眼。”科技工业和道术法宝的区别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我自幼修习家传功法,于修炼一途颇有自信。”
李亭笙突然转移话题道:“陈公子可还有似那赤金吼的暗器,在下也想买上一些,价钱上定然不让陈公子吃亏。”这厮终于忍不住了。
“我离家远游只带了两件赤金吼以备不时之需。”
“那实在可惜了。”
聊了一会儿辰星告辞休息,一夜无话,转天清早,刚下得装甲车便听到周围人声纷杂,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
不及询问,李亭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说道:“陈公子,收徒大会要提前了。”
“为何?”有头有脸的大门派不会朝令夕改,除非有大事发生。
“方才接到家兄纸鹤传信,说是无尘宫长老昨日突然造访,青云派掌门接待后便下令收徒大会提前至今日辰时,具体缘由尚不知晓。陈公子早作准备吧。”
辰星转身拿起座椅上的背包,掏出其中衣物,把小狐狸塞进背包里,背在身后,抄起斜立座椅间的一对刀剑。
“李兄,在此等候还是另有安排?”
“此刻离辰时尚早,我们可先行一步至青云派山门外等候,顺便沿途欣赏青云峰壮丽奇景。”
“难得李兄尚有雅兴观景。”
“曾闻听人言修仙、修道、亦是修心,在下此时心里纵然慌乱,也要时刻自省,免得落入下乘。”
“李兄胸怀若谷,令人钦佩。”辰星看着李亭笙,哪有自省的样子,说意气风发都贬低他了。
李亭笙整了整衣襟,接过随从递上的佩剑悬于腰际,对随从吩咐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与陈公子前去参加收徒大会。”
两人行至途中,李亭笙忽然道:“陈公子,这青云峰傲骨嶙嶙、昂霄耸壑,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你我二人各吟诗一首,以抒胸怀可好?”
辰星快要受不了了,这厮是在变着花样显摆他那张嘴。
“我胸无点墨,岂敢在李兄面前献丑。”
“陈公子文采飞扬、才情无双,是在下献丑才对。”
辰星真想问问他,我连《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全,你是用哪只眼看出我文采飞扬的?转念又一想,看这厮的样子,我随便改编两句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李兄,不如你我合作一首诗,各书半篇。”
“甚好、甚好,陈公子请。”李亭笙摊手示意。
辰星会背的写山的诗加一起不过六七首,想了又想,开口道:“剑披烟霞破青峦,云巅独锋万山寒。”
李亭笙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辰星竟然能作出此等妙到毫巅的诗句,不但完美描绘出青云峰的壮丽,更将青云派的剑法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在李亭笙绞尽脑汁穷思苦想之际,突然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传入两人耳朵:“好!好一句云巅独锋万山寒。”
李亭笙不知道,在咆哮之人心中,这两句诗词远远不止字面意思,在青云派最辉煌的时代,青云派创派祖师单凭一人一剑,当真是“云巅独锋万山寒”,而今没落如斯,岂能不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