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此地虽无庭院之雅致,但诗中风光却着实应景。
奇异的林地漫无边际,树木粗壮参天,彼此又相距甚远,枝干上钻出鲜绿嫩芽,在飘雪中格外耀眼。
雪花飘飘摇摇,大地素裹银装,草木生机勃发,此番美景让人不由赞叹神洲瑰丽、造化天生。
少年漫步雪地,装甲车紧紧跟随。
忽然,少年停下脚步,右手抚胸,莫名而强烈的悲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源自灵魂的苦涩痛彻心扉。
不知悲从何来,亦不知因缘何故。
仿若前尘呼唤,少年艰难转身,目光迷蒙,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悲伤、喜悦、怜惜、迷茫,尽溶于泪珠中。想要前行,却步履蹒跚。
一只白狐,踩着少年的脚印,一步一颤,泪眼婆娑。
少年单膝跪地,挣扎着张开双臂。白狐飞身扑入少年怀中,娇小的身躯颤抖不已。
飞雪点缀了时间,为少年披上一袭银纱。
【迷之音:刹那千年,须臾三生……】
“哒哒哒哒……”车马声由远及近。少年回过神,怀抱白狐缓缓起身,昂首阖眸,想要平复心绪,却实难自已。
转身踏步,眸中多了一丝迷惘。白狐安静的靠在少年怀中,如宝石般晶莹的眼睛注视着兜帽下的脸颊。
“这位公子,您也为拜入仙门而来?”马蹄声近,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劲装的武士面带笑容对少年招呼道,眼神转来转去,对少年的服饰和化为雪地迷彩的装甲车万分好奇。
“恰逢此地。”少年目光微侧,但见数名武士跟着两辆马车,听武士所言,似是某世家后辈要拜入修仙门派,途经此地。
武士闻言颇为诧异:“莫非公子是仙门高徒?”
“初来乍到,无门无派。”
“既然公子无门无派,不妨与我一同前往仙门,寻仙问道,如此可好?”马车中跳下一位锦衣华冠的年轻人,带着温和微笑与少年并肩而行,对少年怀中白狐视若无睹。
“也好。”少年应道,找个地方暂时存身也未尝不可。
“哈哈,公子快人快语。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辰星。”
“原来是陈(这里没打错字)公子,在下姓李名亭笙。此行路途遥远,有陈兄相伴,也好相互照拂。”李公子举止文雅、谈吐大方。
少年辰星见李公子热情相待,也不好过于冷淡:“李兄要拜入哪个门派?”
“青云派,此地唯一的仙门,也是名副其实的名门大派,每三年举办一次收徒大会,届时不论出身高低贵贱,都可以去碰碰运气,万一被青云派看中,瞬间麻雀变凤凰,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在下虽不才,却也想拼得一丝仙缘。”李亭笙侃侃而谈,语气谦逊,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预祝李兄马到成功。”
李亭笙见辰星似乎对青云派不甚在意,不由打探起来。
“陈公子衣着奇特,不像本地人,不知家世何方?”
“我出身外域炼器世家,因特殊缘由,独自离家闯荡。”
李亭笙闻言恍然大悟,世家子弟外出历练乃寻常之事,尤其炼器世家本就是仙道中人,怪不得对青云派等闲视之。此番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
随即抱拳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陈公子出身显赫,定有家学渊源,青云派虽是名门,却也未必适合陈公子。”
辰星对于李亭笙的误会没作解释。
李亭笙似是不急于赶路,和辰星徒步踏雪,没话找话攀谈闲聊。
“陈公子,此际春雪飘舞,风景秀美宜人,你我二人于路边小酌两盏淡酒,也不枉这美景良辰,陈公子意下如何?”
辰星心知李亭笙刻意交好,自己虽无意结交,看在对方态度诚恳的份上,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便歇息片刻,刚好我有些饿了。”
李亭笙吩咐随从从另一辆马车中取出矮桌板凳,铁锅木炭,水袋竹筒,酒葫杯盏,看架势不似奔波在外,更像是富家少爷出门踏青。
辰星弯腰将白狐放在雪地上,打开装甲车后舱门,取出电池、电磁炉、平底锅、热水壶、纯净水、罐头、餐具、纸巾,一一置于矮桌上,看得李亭笙和众随从瞠目结舌。小狐狸跳上矮桌,举着前爪摸摸碰碰,大眼睛滴溜乱转。
“陈公子,这些器物有何妙用?”李亭笙问道,丝毫不掩饰好奇心。
“李兄莫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辰星给电磁炉和热水壶通上电,平底锅放在电磁炉上,打开两盒牛肉罐头倒入平底锅,热水壶里灌满纯净水。不一会儿,平底锅中的牛肉汤汁开始冒出热气,李亭笙闻到肉香,惊讶非常。
“陈公子,莫非这是专门用来做饭的法宝?”
“用于做饭不假,不过这可不是什么法宝,只是普通人家使用的器物,远远不能和法宝相提并论。”
李亭笙指着被电线相连的电池问道:“陈公子,那是何物?”
“其名雷棺,可存天上雷霆。”又指着电线说:“此乃雷锁,可引雷而不伤人。做饭之物名曰雷火,可将雷霆之威化为无形之火。盛水之物名为雷水宝瓶,道理与雷火相仿,烧水之用。凭此几样器物做饭,虽不甚美味,但颇为方便,出门在外不比家中,能简则简。”辰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李亭笙闻言大惊,如果是正经法宝,纵有排山倒海之能他也不会惊奇,可仅仅为了做饭,就专门炼制凡人也能轻易驱使的法宝,这究竟是多么奢侈的行为。李亭笙扪心自问,即便他李家雄霸一方,也断然不能做到如此程度。至于陈公子所言普通人家使用的器物,他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那边刚架起炭火,这边平底锅中的牛肉已然滚烫,辰星递给李亭笙一双竹筷,言道:“李兄请,这些牛肉储存日久,口味欠佳,李兄莫要见怪。”
“陈公子客气了,能在这雪地之中吃到烫嘴热食已然奢侈,何况陈公子所带食物实乃在下平生仅见,在下这便长长见识。”说着夹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李亭笙细细咀嚼,不知牛肉是如何烹制,虽不鲜美,却别有一番风味,并不难吃,不过,对于长途跋涉、奔波劳累的旅人来说,绝对是难得的佳品。李亭笙拿起一个空罐头盒,看着上面的文字,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固形物、能量、蛋白质、纳、碳水化合物,还有一大堆意义不明的古怪字符,以及生动形象的图画,直让李亭笙觉得自己是一个没念过书的乡下小子。
“陈公子,不知这些字是何含义?”李亭笙直爽的问道。
“李兄不必在意那些文字,我家乡的文化与此地截然不同,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想要理解透彻,至少要学习十年八年。李兄即将迈入仙途,恐怕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吧。”
李亭笙想想也对,不再细问。
辰星抱起小狐狸,夹起一块牛肉放在手心,递到小狐狸嘴边。小狐狸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然后一口咬住。辰星见热水壶温度差不多了,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手,倒了两杯水。
“李兄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李亭笙扭头看了看铁锅冒出的淡淡热气,苦笑道:“陈公子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李兄言重了,生火造饭之事,仅需一道最简单的火焰法术即可,似我这般舍近求远,倒是让李兄见笑了。”
“陈公子过谦了。那辆铁甲车又是何物?我观其无需牛马,它如何行动?上面那外形奇特的铁器想必也不是凡物。”
辰星不想解释同位素电池、电动机、轨道炮这些东西,于是再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此车名为玄龟车,乃凡人工匠所铸,用雷棺驱使。那铁器是一件可发射弩箭的旁门兵器,不足道哉。”辰星喝口热水,又喂了小狐狸一块牛肉。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今日有幸得遇陈公子,当真让在下大开眼界。”李亭笙感叹道。
一人言辞谦虚,一人满口胡言。不多时,一名武士捧着酒壶和竹筒来在矮桌旁:“二少爷,酒菜热了。”
李亭笙点点头,接过酒葫竹筒摆好,亲自给辰星斟酒
“陈公子,请尝尝我家酿的酒味道如何。”
辰星举起酒杯,小口轻酌,他平日极少饮酒,更不懂品酒,只觉这酒味道清淡,满口留香,煞是好喝。
“李兄,我不懂酒,若是让我评判,我之能说两个字,好喝。”
“哈哈哈哈,能得陈公子好喝两字,足以抵得上旁人妙语百篇。不怕陈公子见笑,其实我也不懂酒,只因出身世家,有时为了脸面,在旁人面前不懂也要装懂。”辰星着实有些佩服眼前这厮口灿莲花之能。
“吃饭吃饭。”李亭笙打开竹筒,露出温热饭菜递给辰星。辰星接过,和小狐狸分吃起来。
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李亭笙不再说话。
吃完饭菜,收拾妥当,辰星不再步行,抱着小狐狸登上装甲车,跟随李亭笙的马队。
“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辰星仰靠座椅,抚摸着趴在胸前的小狐狸的头。
小狐狸闻言似乎很生气,扭转头不理辰星,偷偷斜眼打量,见辰星嘴角带笑,连忙闭上眼睛。
“别人都说狐狸身上有臭味,要不叫你臭臭好了。”
小狐狸低下头,直接一个头槌撞在辰星下巴上,两只前爪不停拍打辰星胸口。
“我闻闻,嗯,一点都不臭,还很香,要不叫香香?”
小狐狸侧过身子甩着尾巴,爱搭不理的模样。
“白白?毛毛?小狐?阿狸?……”
说了半天,小狐狸还是不理自己,便揽着白狐闭目小憩。
半梦半醒中,自己和白狐嘻戏玩闹,于花丛间、于碧波间、于山野间、于雪地间,与他同甘共苦,与他悲喜相随。
景象变幻,深山老林中,一名白衣女子背靠孤坟泪染衣襟,简陋的石碑上没有姓名,唯有七个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字迹:今生缘,来世再续。
【迷之音:轮回百转,前尘如梦……】
陡然惊醒,怀中白狐与幻梦中的白狐重合,在那如真似幻的梦境中,辰星依稀记得白狐的名字:“瑶瑶。”
小狐狸抬起头,眯着笑眼,泪光莹莹。
“铭刻在魂魄的记忆吗?”辰星喃喃自语:“似乎我前世活得很窝囊啊,若非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岂会将记忆传承来世。”随即嘴角上翘:“我不想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今生,自当逍遥三界,自在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