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呓清和夏宸茗并肩走在通往山顶的公路上,茫然地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风景,任由晚风拂过脸颊,吹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如同黑暗中的舞者。
“我要对你说的故事,有关于童年。”最后,他们在山顶的一块岩石边听下,看着脚下灯光迷离的城市,夏宸茗缓缓开口说道。
“嗯。”
“很多年以前,一个小男孩跟着不是父母的亲人漂洋过海,去了异国。在那艘很大的客船上,满是打工者、流浪汉、越狱的犯人等所以坐不起飞机的人。”夏宸茗狭长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下,如同云层后的星子,光芒若隐若现,“他还很年幼,在船上被人殴打,被欺负,被嘲弄,他们诬陷他偷东西,差点儿将他的手指打断,将他关在舱底最阴暗的房间里。船主的女儿偷偷给他送来食物,在船舱的门板上用刀刻了一个大洞,让月光照进去,并且告诉他,长大了,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好了。”
他看了看裴呓清,继续说道:“后来他到了异国,那两位亲人发了一笔横财,然后不断地扩张自己的事业,几年以后,创立了一个规模巨大的集团,他成了这个巨大财团唯一的继承人。于是他找到当初那个船主,买下了他的船,以及,他的女儿。他把那个女孩子带回家,给她如同公主一般最奢华优渥的生活,用他自以为很好的方式宠爱着她,满足她所以的要求。然而她不快乐,她厌恶他戴着面具的生活,厌恶漂亮的餐具与虚伪的舞会,厌恶那些钩心斗角,她渴望在大海中迎风破浪的日子,她要回去。”
“他同意了吗?”裴呓清急切地问道。
“他当然不会同意,于是两人时常爆发激烈的争吵,而后他忍不住将她关在了房间里,用绳子绑上。她日复一日地枯萎,最后她用牙齿咬断了绳子,然后投奔了她最向往的大海,死在了大海之中。”
“然后呢?”
这样凄凉得令人肝肠寸断的故事。
“然后他回到了他们原来的国家,进入了她曾经很向往的学校,完成未完成的学业。是祭奠,亦是怀念。”
“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吗?”
“算是吧,不过还有一些小插曲,不,应该说的番外。”他笑笑,抬头看着远处,下巴微抬,“和小男孩一起长大的,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只是,他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只能在黑暗中看着那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互相折磨,看着小女孩日复一日地憔悴,最后,看着她如同飞鸟一般坠入大海。然后,接下来他的一生,都活在痛悔之中。你看,呓清,跟他们比起来,其实你要幸运许多呢。”
晚风拂过,刚刚下过一场雨,风里带着湿冷的温度,放眼望去,我们脚下的城市这样空旷苍茫。
“宸茗……这是你的故事吗?”
“故事的主角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呓清听了这个故事后,可以想想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没有这么坏。”夏宸茗笑着摸了摸裴呓清的头。
从小便爱慕着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同样的笑容与声音。
哪怕登上了极其辉煌的顶峰,也换不回最初的爱与疼痛。
那样不可挽回,才是最深最重的悲伤吧!
因为,连改变都不能。
“是啊……我伤心难过,只是因为旁人施与的痛苦,而不是来自内心。人类最顽固最强大的敌人,应该是自己的心吧……”她低头说道。
“对。就像有的人要对抗自己的霸道专制,有的人要对抗自己的懦弱和退缩,有的人要对抗自己的自私善妒,而裴呓清你……善良坚忍,你需要对抗的,仅仅是来自外界的那些伤害。”他看着她微笑,“而那些,相较而言都是很容易克服的,不是吗?”
裴呓清轻轻点头。
“所以,振作起来吧。”
“那这个故事还有后来吗?”
“后来啊,两个小男孩应该分别有了各自喜欢的人吧,就好像……我喜欢你一样。”夏宸茗扬起嘴角,双眼微眯,狭长的眼眸永远如同沼泽一般水雾氤氲,让人分辨不清他所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哪一句隐藏着犀利的锋芒。
“不要对着一个失意的人乱放电好吗?”真拿这家伙没办法,一天不往外放电就会死一样。
“洛谙应该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什么话?”
“我喜欢你。”
沉默,那些让人战栗的甜蜜记忆又涌上心头。
“说过。”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裴呓清转过身去,缓缓往山下的公路上走去,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如同撕裂的锦缎。
“我说的是——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