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正思前想后,彷徨不安。
眼前,突然有只手晃了晃,原来是风铃奈:“月季,你怎么又发上呆了?”
月季怔怔地看着风铃奈不说话。
风铃奈歉意道:“别胡思乱想了啊,怪我不好,想到月季可能离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惹得你也情绪不好了。”
“应该是,你们不怪我才好……”月季漾出笑容,心里越想越远。
穿越是她最大的幸运。
但是。
假如她没有穿来的话,前任和风铃奈的生活也许不会被改变,在这个世界里开心地互相陪伴在一起;反过来说,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只要她这个夺舍者灵魂消散,这具身体就会自然好转,然后,男人、女人、风铃奈和前任继续过着她们的生活?
月季赶紧打住,不愿再想下去。
静静飘于空中的飞毯上,脸色泛白的少女陡地站立起身,极目四望,不顾吹拂在身上的夜风已经有些冷意。
“风铃奈,我们去老地方怎么样?”月季回头之际,笑意从嘴角漾开。
“是不是突然想偷喝洗礼时用的的红葡萄酒了?”风铃奈投来戏谑了然的目光。
前任居然还会喝酒!月季弯弯嘴角,不露声色地打探道:“我酒量很好吧?”
风铃奈微嗔:“我不认为喝酒打架用词粗暴就是男人味的表现。”
“我也是,事实上我讨厌喝酒,而且尤其反感说脏话。”
“听你胡说!”
“那不说了,我们一起静静吧。”
华丽的飞毯在缀满星星的夜空慢悠悠地晃过,朝着神秘未知的老地方飘去。
月季坐回风铃奈身边,与她并肩,抬眸静静仰视凝白曜人的纤月。
风铃奈也不再说话,享受起这份安宁的静谧。
过不片时,耳旁传来低声。
“风铃奈,我的变化这般明显,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什么好问的呢?”双马尾少女摇了摇头,勾起一个笑容:“无论月季变成什么样子,风铃奈都会努力适应。”
看看渐渐出神的少女,风铃奈眼底的温柔漾开,虽然从前的胡闹已经过去,但是她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不同以往的以后。
“到古风区了,离武馆挺近的,要不要下去看看?”风铃奈突然提议道,就在刚才她才后知后觉,哪怕是不怎么醉人的葡萄酒对月季的病情来说最好也是能免则免。
月季回过神,发现附近的城市风貌果然又起了明显的变换。
只见高阁台榭,画栋朱栏,照见的全是灯笼,完全是另一种风情。
透过迷蒙的夜雾,还能瞧见几段挺直秀拔的修竹正随着飞毯的移动向她们迎来。
月季下意识站立起来,想也不想就应声附和。
飞毯缓降,月季垂下目光,于厚重的夜幕中,环视灯炬辉煌。
待得踏足地面,风铃奈收回飞毯,月季仍然恋恋痴迷地看着四周景色。
风铃奈扑哧一笑:“月季,好歹收敛些啊,那位公子都被盯得脸红耳燥了!”
月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言缓缓平复心中激荡的情绪,只是眼神依旧投入地将周围环境细看不放。
风铃奈没耐何地轻瞥了月季一眼,执起她的手:“这样走路,真担心把你丢掉。”
“这位姑娘,也莫要拘得紧了,令妹鲜是极少出门,仔细着些不碍事的。”说话之人,却道左一位年当花信提着纱灯的女郎。
但见她梳着抛家髻,立在街边的一处摊铺旁,表情煞是有趣和惊叹。
风铃奈一楞,看看这女郎,再看看月季。
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位姐姐说得极是。”虽然西北边疆不比南方,但是数百年下来很多事情也已经约定俗成了。
红艳艳的灯笼,光影洒耀在她们之间。
女郎目光示意了下摊位上的物什,含颦带笑道:“这位大娘卖的贴身物事向来极好,两位姑娘若有所需不妨买些回去。”
风铃奈无可无不可,而月季自风铃奈与女郎交流时就纳罕地在旁瞧着她们古腔古调地言谈晏晏,是故当风铃奈询问的目光投来时,当即就点了点头。
然而,她马上就后悔了。
只因在挑买首饰时,风铃奈与花信女郎竟出奇得聊得来,两人的话题围绕着她扯个没完,尤其这陌生女郎的眼神真有如黏在了她身上一般。
所幸不久,女郎的丈夫就抱着个玩耍拨浪鼓的孩童前来寻她归家。
临别,风铃奈与女郎有些意犹未尽,依依不舍,月季神情一松,终于不再勉力镇定自若。
女郎微微一笑,嘴里蹦出个大杀器:“不想今夜出门寻外子,竟得遇两位仙人般的姑娘,这般容颜,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儿郎?”
风铃奈摇头:“姐姐谬赞了,姐姐才是生得好。”
月季假正经:“咦,这个镜台不错!”表现得恍若完全没听到,只是才要退却的红晕又布满了脸颊耳边。
女郎身旁的贵介公子忍不住摇头晃脑道:“哪里是谬赞,屏却铅华,幽妍清倩,月宫仙子也不过如此了。”说完直勾勾地盯着摊前那道窈窕倩影。
风铃奈脸色沉下,走动两步不露痕迹地挡了一挡,气氛陡变。
女郎变作惊容,连连致歉,扯住那公子哥的衣袖:“外子不晓事,我们这就别过!”
言罢,竟匆匆而去。
远远地还能闻到贵介公子一声怒叱:“妇道人家!你还晓不晓得三从四德了!你父也是老儒生,怎会教养出你这么个善妒的女儿!”
月季闻声回过头后有些不能置信,先前这女郎和那公子不是还在秀着恩爱?怎么一个转头的功夫就完全变了模样?
“发生了什么?”月季连手中的镜台都忘了放回。
风铃奈重新浮现笑容:“没什么,只是个轻薄闲游子。”
月季似懂非懂:“那位姐姐呢?”
风铃奈皱眉,沉声正色道:“我们不提她了,逢场作戏,终究是两路人!”
月季闻言,精神大好:“我还以为你与她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离别生憾呢!”
“月季,你能好好说话么?”风铃奈叹口气。
“风铃奈,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开心。”月季将周围看了一遍,笑容绽放出恣意的光芒,“哪怕各种不合理都是合理的,我还是喜欢这个世界!”
夜市灯如昼,往来俱是些靓妆冶服的男男女女。
大道两旁,各个摊铺更是形形色色,有卖着笔砚的,罗帕汗巾的,同心结、相思扣、长命锁,再望远些,还有些专营药材和贩卖纸扇的,所有一切井然有序,无人非议,说是古时的太平盛世也不为过。
看着,看着。
一双明眸轻易地染上欣羡,然后渐渐暗了下来,将手中小镜轻轻放回。
对着满目珠翠,发起了呆。
摊主老妪面容慈祥道:“小姑娘,买根发钗吧?自己用不着,买回去送给别人也好。”
月季定定地注视着那根发钗,犹豫了会,摇了摇头。
风铃奈瞅了眼,问过价钱买了下来。
月季神情略微讶异,她看了看风铃奈的双马尾,一时间想象不出风铃奈打算佩戴在哪边。
“给你。”
“啊,怎么给我?”
风铃奈牵起月季的手离开这个摊铺,反问道:“需要理由吗?风铃奈想送给月季。”
月季心下涌起一阵难言的甜蜜和黯然,将之收进校衣口袋里。
两人顾景而行,走了一程,转过弯,来到一座石桥边,两岸垂柳仿若新绿。
在这片片垂荡的明绿中,月季愈发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了。
风铃奈笑靥如花:“过了这座桥,就快到武馆了。”
观赏如诗如画的景致,月季这颗附庸风雅的俗心大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吞我一粒丹,快活赛神仙!”桥那头行过来一个背负木剑大声吆喝的道人,贼眉鼠眼,好生猥琐。
月季愕然。
风铃奈憋笑,唤住那道人。
那道人眼睛一亮:“两位裙衩,可是要买丹?”
风铃奈板起脸:“买什么丹!说!你从哪里过来此地!快答!”
那道人见得风铃奈修为无法看透,当下不敢怠慢,小心回话道:“好叫这位裙衩知道,小道天一道门下,龙虎山人氏,下山修行途经此地,逗留月余,此刻要往……要往……行去。”
见得道人支吾难言,月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并无甚稀奇。
月季正待回头,远处那幢高筑的楼台中,突地隐隐有歌声传来。
道人神色激动:“这位裙衩,时不待我,可否放小道过去?”
风铃奈料想这道人也不是存心,再听得道人这话,当即冷下脸牵着月季的手向桥对岸行去。
“说来,我表哥的门派倒是与天一道有些渊源。”风铃奈怅然。
月季好奇道:“云无依?他是什么门派?”
“峨嵋派,虽然转学到我们学校,但是从身份上来讲仍然是峨嵋弟子,也算是下山修行的一种。”
月季默然,从峨嵋派转学……
“我表哥!”风铃奈惊呼。
“嗯,你表哥。”月季心不在焉地应着。
“不是,你看前面。”风铃奈摇了摇月季。
难道,月季一怔,依言看去。
前方所在,但见一位绛紫色衣裙的丽人揽辔徐行,她旁边的男子面部轮廓有如刀削斧凿,身姿挺拔不群,不是云无依又是哪个?
待得双方走得近了,云无修两道入鬓长眉越发紧锁:“怎么在哪都有你两?”
“不吃药还敢出来乱跑!”风铃奈也是怒色拂然。
“风铃奈,他……”
风铃奈回头解释道:“目前,这个人暂居我家中。”
“喔。”月季依然满眼困惑,吃药,吃什么药啊?
“表妹,你知不知道,表哥也是挺不容易的!”云无依仰头感慨万千。
“我只问你吃不吃!”风铃奈掏出药瓶神色冷然。
“不吃!本公子何病之有!”云无依愤然将药瓶打飞,落入河水中。
风铃奈心火上窜:“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晚饭前把药喂鱼还没同你算账,你倒还撒起脾气来了!”
云无依傲然道:“这事不是我做的!”
风铃奈绷着脸:“怎么就不是你做的!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
“因为!!!”
“咋的!”
“因为本公子是不屑说谎的!”
“你爱吃不吃!反正那是雁杳表姐留我这的最后一瓶药,你尽管自生自灭去吧!”
绛紫色衣裙女子地也在旁劝道:“云师弟,别再执迷不悟了。”
云无依眼眸暗沉无光:“你们,都认为我有病?”
风铃奈脸含怒色,紫衣女子默然不语,月季神色迷惘困惑。
云无依了然而笑,对月怅然,那张莹朗俊秀的脸庞挂满了寂寥之色:“梦璃,你究竟在哪里,为何我总是寻不到你……”
然则,天际亦只有一钩新月在云层中穿行。
无预兆地,云无依回眸举步,独自往桥头迈去。
“云师弟,你别这样,我们都只是想帮你!”
云无依面容冷如凝冰:“帮我?没有人可以帮我!你们这些虚伪假善之人,都离我远些,凭得叫我恶心!”
话虽如此,却无人生出恼意。
只见垂杨影里那张俊朗的面容乍青乍白,青筋毕露,才行至桥边,本是修长的身影就佝偻起来剧烈痉挛。
动了情就受折磨,这该不是情花之毒吧?月季心中不禁猜测,真有可能啊,这个崩坏的世界还有什么没有的?
紫衣女子连忙靠近搀扶。
云无依毫不领情地一把推开,神色痛苦:“滚!三个丑八怪,别想乘机同情我!”
“面对现实吧!表哥!”
“不!绝不!”
云无依红着眼,“镗”的一声拔剑出鞘,反手就是一记横劈!
风铃奈身子略侧,已然让过,较近的紫衣女子脚下轻点,从容飘出丈外。
“滚开!”寒冷的杀意从云无依身周蔓延开来,剑尖指向众人,一步步倒退,几步之后才转过身体,蹒跚踉跄着,艰难移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