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说吧,刺绣,账房,你会什么?女子寻活这是最好的地方了!”
半躺在软椅上的南石,一手拎着葡萄,一手搂着香肩半露正给他往嘴里喂酒的女子,懒洋洋说着。
炙北双手握拳,紧得连凸起的骨节都苍白可见。贝齿咬得咯吱作响,身旁的老鸨却依旧说道。
“对啊,姑娘。我这里可是正经花坊,所有的姑娘都是自愿来的,从来就没有强买强卖的事!”
“正经花坊?”炙北硬生生憋出四个字,字字都吐着不可理喻,青楼还有正不正经一说?
“当然正经,看到外面那块牌匾没有,这可是王大人亲手提的!”老鸨见她不信,还在自夸。
南石看着她憋的泛青的脸,心里乐得不行,还添上一句:“也是人妈妈心善,加上我们熟识,要不也不能收留你!”
心想看着老妖婆气到爆炸是什么反应,不想炙北铁青的脸色满满恢复,双眼无神垂下,手指无助的捏了捏衣角,最后一抬头道:“行吧!”
这一句说得呢喃无力,又抬了一声,仰头问道:“那么,我住那一间?”
眼神只朝四周扫了一眼,便又垂下。杏眼微波闪耀,似乎有泪含在其中。
老鸨没有察觉情绪,雀跃说道:“这就对了,我让几个丫头带你梳洗,换身衣裳,后面的事,我们又谈。”
炙北也没反对,只顺从的点了点头。
南石心里一顿,推开身旁的女子就要跟上。老鸨伸手一拦道:“刚来的都这样,谁不是一身心事要去,你让她洗洗干净,也换个心情...”
又朝那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连忙上前挽住道:“南公子许久没来,让奴家陪你喝个够!”
南石莫名有些烦躁,伸手一推,皱眉道:“我去屋里等她。”大步跨着,实觉方才玩笑有些过了。
总觉得她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让人担心不已。
等房门再次推开的时候,门口站的女子,一身大红的烟衫,散花水雾樱粉褶裙,身上披同色薄烟纱若隐若无。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美得惊心动魄。
表情虽然有些厌世冷漠,却带了一股子仙气。见南石看得呆了,微微一笑道:“我还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仿佛有些艳了!”
“不艳,不艳!哎哟喂,方才我就看姑娘与众不同,看这腰身,这姿态,不出十日便是这如风坊的当红花魁呀,哎呀,我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南石还未说话,老鸨便一脸兴奋的在旁夸着。浮夸的眼神和表情写满了我要发财的字眼。
炙北又是一笑,正色道:“妈妈,我有些话相同公子讲...”
“好,讲,讲!”老鸨嘴里虽然应着,眼睛却还一个劲盯着她上下打量,一张嘴笑得合不起来。
直到南石将她推了出去,这才捂嘴笑道:“我这是要发了....”又愣神一想,连忙招手唤了身旁的丫头道:“快给我递消息出去,说花坊来了个绝色佳人....”
人走干净了,南石才恢复了懒散的模样,横着在八角餐桌前,拎了个鸡腿啃上。
眼睛又打量了她几次,才阴阴说道:“还挺上道,这就知道叫妈妈了!”
这女人也不跟他吵,且没有提剑追杀,让他有些无趣又惶恐。
炙北抚了抚衣袖,淡然道:“一花一草都是世界,既是来历练,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南石皱眉:“你还真不知道洁身自好?”炙北杏眼一抬,望了望他,又笑道:“修仙者,当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哼,老妖婆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我走了!”
南石莫名又暴躁起来,一时竟控制不了情绪,拎起剑就要走。
炙北又喊:“等等,你卖我的钱能不能分我一些!”
他眉头挑了挑,脸色缓和了一些,甚至开始有些兴奋,却还是板着脸道:“怎么,你想逃跑?”
“不是,方才给我换衣服的丫头弄坏了一套簪子,怕的要死,说是赔不起...”炙北更加淡然,甚至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南石一时胸闷气堵,硬是憋了口气,才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扔道:“我要离开津城几日,你给我老实点!”
说完再不听她说话,大步跨了出去,将门重重一砸,便走了。
门声渐静,坐在床沿的炙北才开始落泪,再摊开手一看,哪里苍白一片,师父既是想要自己消失,那就消失好了...
白日里船里就够热闹的了,不想到了夜里,更是鼓乐喧天,人声沸腾。
炙北倚在船前,透过窗缝看着一切,心却更加静了。只觉得此事嘲讽,以前费了这么多功夫,一个心却依旧澎湃不安。
原来真正的修行不是静心,而是心死。
“小姐,小姐!”门口丫鬟轻轻叩门,炙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哪门叩得有些急促,她才回神道:“进来吧!”
心里更是一叹,该来的怕是真的要来了。
进门的还带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
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一头乌发还系了根月白色的发带,看上去倒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小姐,这位是玄殊,玄公子....”说罢便自觉退出去了。
炙北又一声哀叹,轻轻一叹:“这么快么?”说罢仰头朝这好看的公子说道:“是你先死?还是你先走?”
这话说得唐突,玄殊却毫不在意,朝她温和一笑,直径走到侧厅,放下手中像鼓一样的东西。
温柔道:“姑娘说得什么?”
“?你是来干什么的?”炙北看他清雅自然的模样,莫名有些好感,跟过去问道。
“哦?南公子未同你说,我是你以后的音律先生么?”
“音律先生?你是说南石把我卖到这里,只是让我卖唱的?”
炙北莫名舒了口气,语气有些兴奋,又傻傻道:“哦,这花坊果然大气,只是要个卖唱的,竟然给了两锭金子...”
“呵呵,你和南石说得有些不一样...”
炙北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傻气,便找了地方坐下道:“他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
玄殊又笑,声音依旧温和有礼,一双眼睛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炙北看得出神,恍惚说道:“我同你说件事,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却又不是很像!”
“呵呵,是吗?我也同你说件事,南石并没有卖你,而且花坊的姑娘,不分姿色都是一两银子的身价!”
“啊?”
炙北从袖中拿出金子反复敲了敲,又放到嘴里咬了一下,这才确认道:“南石这么有钱?”
玄殊又笑,温和又包容:“远比你想象的有钱...”
炙北一愣,又不屑道:“赤焰一定搜刮了许多百姓财物...”
“哈哈哈,你还真有趣,来看看,这是你的乐器!”玄殊爽朗一笑,朝她招一招手。
那白色衣袖轻摆,仿佛师父为她习书的模样。她看得高兴,乖巧走了过去。
玄殊拿起一根方棍轻轻一敲,柔柔道:“这叫无忧鼓,没有规律,却有十分鼓励,一击百音,最是适合你...”
他轻轻一击,鼓声空灵有力,在屋中久久回荡,确实好听。
炙北也有了兴趣,接过方棍说道:“这东西看着很像老和尚敲的木鱼!”说着轻轻敲了一下。
高兴道:“这很像下雨的声音!”
“哈哈,别看它小,世间能有的声音,它几乎都能出来,只不过要费些功夫...”
“唔...”炙北应着,仿佛初见玩具的孩童,一脸笑意,又敲了一下。
“反正搭建台子也要一段时间,你就慢慢练,我每晚过来一个时辰,学费嘛,算在南石头上...”
“台子?什么台子?”
玄殊轻握茶盏喝了一口,又笑道:“南石出的主意,让这里的人给搭个新的舞台,再用轻纱挡着,你在里面奏乐,一月一次会面日,重金者得!”
炙北听着有些心痒,不知是种什么感觉,只是好像小瞧了那人,难怪走时带了戾气。
说来也是,当时想是气急了,才会想得这么龌龊,自己也觉得傻气,便笑道:“若是你见了他,帮我道个谢,还有那钱,我会还给他的。”
“呵呵,钱就不必还了,出了这个主意,老鸨是要跟他分成的...”玄殊继续笑。
“呵,我就知道,这种人绝对不会做毫无利益的事,道谢也不必了!”才有的好感瞬间消失,也不知为何,这个人总能将她气的七窍生烟,如同一团烈火,只要一碰,自己就能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