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军到警调排任职不久,指导员也到了团政治处,三连正在发生着悄悄的变化。
环境影响心境,方式决定方法。自从到了警调排,杜军觉得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的猛打猛冲,利索干练,苦干实干在这里似乎不是特别管用。
警调排编制并不大,人员也不多,但分工相当杂,有驾驶员、公务员,还有执纪纠察。按照正规编制,警卫调排是司令部直属小分队,应属团参谋长直接领导和管理。实际工作中,从团长、政委、副团长、副政委、参谋长谁都管,加之团成立纠察队,军务股也要管。
起初,杜军像个二和尚根本找不到开展工作的门在哪里。
再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排里竟然两年没有排长,只是靠机关职能部门管理,比如,管理股负责公务员、驾驶员,军务股负责纠察队,全排人员压根就没有“排”的意识,更不要说排长了。
此外,兵的“特权”思想比较严重。他们认为,有没有排长都一样,有了排长也没有多大用。
纵观排里建设,长期形成的痼癖毛病根深蒂固,管理工作“灯下黑”的问题相当突出,从现状看,根本没有建制“排”的影子。
“怪不得参谋长选我当警调排长呢?”杜军感慨道。
当警调排长,素质高低不是最重要的条件。要能够经得起折腾,折腾完又必须处理得当,这才是任职的关键。由士兵提干的干部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怕折腾,也善于处理与兵之间的关系。
警调排没有连队集体生活的规律,没有班排集中管理的正规。
白天,人员各自都有一摊活,事情与团首长和机关干部息息相关。比如,保障首长参加各种会议、保障各种车辆使用、组织纠察进行巡逻,等等。要想把全排人员集中起来开个会,绝对是很难的一件事。总之,人员始终处于动态分散之中。
面对首长的批评、机关的刁难、人员的不屑,杜军忍受着、实干着、反思着。他相信自己能行,他告诫自己必须干好,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作为从三连成长起来的干部,决不退缩,忍辱负重,主动求为。
杜军任职前,纠察队一直由纠察班长刘青全负责,已整整干了两年。杜军到来,无形之中削弱了他的权利,但他心里非常清楚,杜军是排长,无论怎样自己也是一个兵。
不过,如果让他一下子从纠察队长的“光环”中走出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就是这样,如果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中生活久了,工作久了,就会形成相应的思维方式和心理模式。因此,杜军介入纠察队工作以来,两人之间虽没有明显矛盾,但彼此总感觉别别扭扭的。
不过,刘青全很聪明,在杜军面前有说有笑,俨然温顺听话。他甚至还给杜军提出如何开展好工作的意见建议,这一点让他觉得非常欣慰。只是工作中的许多事情,人员的真实思想,从表面上不是能看出来的。
一天中午,公务员清扫完招待所卫生后,杜军嘱咐公务班长,“晚上上级首长要住在这里。待会儿,你再检查一下清扫情况,别有什么问题。”
公务班长胸有成竹地说:“老排,你就放心吧,我的标准你还没有底吗?”公务班长叫张涛,曾是杜军带的新兵。新兵下班时,被团里挑选机关当公务员。如今,已走上公务班长的岗位了。
杜军的到来,不但让他感到有了依靠,而且在心情不好或工作太累地时也可以给“老班长”发发牢骚。因此,在公务班管理上,杜军也根本用不着操心。
下午的车辆调整,虽然军务股已经作了安排,但杜军还是心中没底。走出招待所,直奔纠察队去了。
走到门前,刚要推门,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刘青全声色俱厉道:“告诉你们,纠察队不是杜军的纠察队,我在纠察队整整干了三年,负责工作两年,以后纠察队无论什么事,都必须给我请示。他杜军刚来一个多月就可以指手划脚的干这干那了?都给我听明白了,纠察队除了军务股长和我,其他人全部多余。”
顿时,杜军忽觉满头雾水环绕,他竭力压住了怒火,心想:“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他想什么呢?”
他真想立刻冲进去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刘青全,但是理性最终战胜了冲动,他没有那样做,右手慢慢地从门把手上划下,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宿舍,他想不明白刘青全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更让他心悸的是刘青全城府太深了,平时又说又笑,没想到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杜军在思考。一瞬间,他彻头彻尾的明白一件事,即,机关兵不简单。
上级首长在团里住两天,从车辆调整到招待保障,凡涉及到杜军分管的工作总体完成的都比较好。管理股管理员非常高兴,他决定安排杜军、纠察班长、公务班长、小车班班长一起在招待所餐厅吃个饭。
酒满杯盏,菜摆桌面,人员落座,暖意融融。
一切就绪,管理员开始讲话,他满面笑容,激情洋溢,道:“迎接上级首长检查,涉及到我们的工作完成非常好,团首长也很满意。大家都比较辛苦,为表示感谢,我给大家共同喝一个。来,干了!”
杜军端杯喝酒时,用眼睛余光斜睨了一下刘青全。
他发现,刘青全表面很高兴,但从他疲惫的眼神、无奈的表情中,杜军判定刘青全心中有事,而且与他有关。
大家你一杯,我一口的喝着,话唠得很投机,酒喝得很到位。酒场氛围可谓一片大好,基本上达到了吃饭的初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杜军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刘青全与张涛碰杯时,因为谁喝酒多,谁喝酒少的问题发生了激烈争论,管理员当即制止,打算结束饭局。
也许酒后吐真言,也可能刘青全真喝多了,从厕所回到餐桌,他语无伦次地对小车班班长说:“班长,我知道,你担心有任务你没喝,我也没喝多,但张涛总以为他是排长带过的兵就牛,他有什么牛的,还不是排长照着,我刘青全一点都不差。”
此时,恰好杜军带着张涛从外面回来,听的一清二楚。
杜军担心两人把控不住再闹出乱子来,更担心刘青全多想,拽着张涛朝门外走去。
管理员一看情势不妙,酒不能再喝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非常不好意思,今天都怪我没组织好,但希望大家知道我的心意就可以了。再者,酒话不要听,更不要信,大家都互相担待些。好吧,今天先到这里。”
小车班班长因首长用车第一个离开了招待所。
杜军安排张涛在招待所与管理员一起收拾桌子。
他陪同刘青全返回纠察队,两人边走边聊,杜军关心地问:“没事吧?以后少喝点,喝多了难受。”
虽然杜军酒量不行,但无论喝多喝少,他都不可能说一句别人不愿听的话。他非常清楚,说别人不愿听的话,不管对错与否都会伤到感情,他更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
刘青全本来也喝不了多少酒,今天高兴,多喝了一点。
他晕乎乎地说:“排长,我没事,就是心里不舒服,难受。”
杜军见状,心态平和,顺水推舟,道:“有什么难受的给排长说说,看看我能不能解决。”此时,刘青全猫着腰,闭着嘴,似乎要吐,杜军搀扶他迅速朝道右侧的草坪走去。
刘青全头向右一扭吐在了杜军的身上,杜军迅速脱掉上衣,从裤兜里掏出卫生纸帮刘青全将嘴擦干净。
经过一番折腾,他将刘青全送回了宿舍。此时,夜色已将营区深深笼罩,偶尔有寒风划过枝条发出口哨般的声响。
经过这件事,杜军格外注意工作中的方式方法,他既不说刺激刘青全神经的话,更不做让他面子难堪的事,一切也算相安无事,但他对刘青全的关注却一刻也没放松。
杜军发现,自酒桌争吵之后,刘青全与张涛交流少了,纠察队与公务班的关系也开始发生微妙变化,这种变化杜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思考原因。
他想,无论纠察队,还是公务班都属于警调排。如果它们闹矛盾,出现问题,他同样也难躲干系。因此,在处理双方问题上,杜军慎而又慎。
上周一,因团里老政委调任其他岗位,上级又重新安排人员来团任职。新政委到任后,尤其重视部队管理,特别在干部管理和机关人员管理上,严的那叫邪乎。
以干部在位为例,白天随时点名,从机关通知点名到开始点名,要求必须十分钟内到达指定地点。由于团属单位全都在营区内,这样的举措也能够实施。
让干部最难以接受的是,他不定时在晚上12点钟以后或者在凌晨5点钟点名,这让大家是苦不堪言。对此,新政委振振有词,他说:“只要遵守制度规定就没什么不妥,凡是认为不妥的肯定是没有遵守制度规定。”正规管理被摆上了重要位置。
再一个就是,机关公务员、保管员、通信员等机关公勤人员外出必须要写请假条,严格按照规定时限外出。纠察队正门值班室每天做好登记统计,利用周一大交班通报外出情况。
这样以来,纠察队的权力就大了,有时公务员外出办事,纠察总会找出各种理由故意刁难他们。公务员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有自己的“杀手锏”,总是打着首长旗号外出。
事情就是这样,借用首长旗号一次行,两次行,总用也就不是那回事了。近段时间,公务员与纠察可谓磨擦不断。因此,杜军也多次受到新政委点名批评。
新政委严肃批评道:“警调排长怎么当的,几个公务员都管不了吗,司令部认真研究研究,到底应该怎么管?”
此话一出,参谋长坐不住了,他异常气愤地找到杜军,道:“杜军,近段时间怎么回事,为什么公务员三番两次外出总让政委点名批评,再有你那个纠察队是怎么管的,难道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如果下周依旧出现类似问题,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军无语,他似乎意识到公务班与纠察队矛盾越来越突出。杜军很清楚,矛盾的根源就是刘青全与张涛,两人争强好胜,互不相让,相互整事。
如果照此发展下去,非出大问题不可。杜军深深地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决定找刘青全和张涛推心置腹地唠一唠,别让矛盾愈演愈烈,再引发出其他的问题。
杜军宿舍里,刘青全、张涛分别靠窗一左一右坐着。
两人耷拉着脑袋都不吱声,整个氛围比较沉闷,见此状,杜军首先开口说话,他说:“今天参谋长把我狠狠批了一顿,主要是公务员外出请假的问题,他说从下周开始决不允许再出现此类问题。把你俩叫来,主要是研究一下怎么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他瞅了一眼张涛,道:“张涛,你先说说吧。”
张涛脸色难看,声音不大,饱含怨气,道:“由于工作原因,公务员每天不知道外出多少次,外出有团首长安排的,有管理股安排的,再自已确实有事,外出登记的次数肯定多,总不能两分钟到门口小店买个东西还要写个请假条吧!”
刘青全抬头斜眯了一下张涛,振振有词,道:“写请假条是团里的规定,纠察是在执行规定,尤其首长身边人员更应该严格要求。”
杜军察颜观色,聆听话语,感到两人心中都有火点,而且火药味十足。他离开座椅,站直身体,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道理归道理,问题归问题,关键是如何解决问题。”两人依然愤气不平,低头不语。
“青全,我知道,纠察队由军务股直接使用,业务上我不便插手,也不愿插手,但能不能在公务员外出这件事上灵活调整一下?”杜军问道。
“灵活调整,排长你说怎么调整?”刘青全话中含气,首先出声。
面对此情,杜军摒心静气,语调平和,道:“比如,公务员到营门买东西,时间较短,就用不着登记了吧?”
闻听此言,刘青全面生疑惑,心想,排长又在替公务班说话。但考虑到杜军的面子,他语气略有缓和,方式有所改变,言之有理有据,道:“军务股长三番五次强调,无论谁外出,只要出门就必须登记!我们也没有办法呀!”话未说完,张涛即刻将脸转向刘青全,他刚要开口辩解,杜军伸手给予制止。张涛满脸怒火,无奈闭口憋气。
杜军眨了眨眼睛,抑制心中欲燃的怒火,静静地沉思许久之后,双眸里怒射出两道寒光,从嘴里迸出一句话,道:“你们两人都记住了,纠察队和公务班全部属于警卫调整排。”
两人低沉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静静地凝望着杜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