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机关楼前宣传板上,提干标准、名额及预提人员名单静静地躺在上面。上级定额全团2人,符合条件6人。当然,杜军榜上有名。
公布预提标准及符合条件人员名单,是团机关体现提干工作公平公正的实际举措。希望接受全团官兵监督,把真正为团队建设做贡献,真正优秀的战士选出来,以正风气、扬正气。
天气温度一天天升高,酷热令人心烦意躁。
杜军的心情更是如此,他不愿去机关楼前看公示。听战友们说,上级给团里两个名额,他是6个符合提干条件中的最后一个。
杜军挠了挠头,最后一名想提干,简直天方夜谭。
这段时间,连队工作异常多。任庆洋忙着参加上级科技练兵成果展示,肖巨志参加师政工干部比武考核封闭集训,蒋志刚也调到团政治处工作了。
面对提干一事,杜军很想找个人坐下来唠一唠。
这必竟是件关系杜军前途命运的大事。既然有机会,杜军也不想轻易放弃。可当前现状,不选择放弃,他又能做啥呢?
一天晚上熄灯后,杜军敲响了任庆洋的房门。
“进来!”听动静任庆洋还没有睡觉。杜军也知道,任庆洋12点之前很少睡觉。
杜军轻轻推门进屋,立正,敬礼,“连长,我想给你唠会嗑,”杜军低声说。
“啥事?”显然任庆洋忙得没时间顾及杜军的事。杜军鼓起勇气,道:“关于我提干的事。”
任庆洋双眉一锁,猛瞅杜军,道:“你提干的事不是已经公布了吗?”杜军道:“公布是公布了,我不是排第六号吗?”
任庆洋松放双眉,笑道:“我知道了,你认为第六号肯定没戏,是吗?”话音一落,杜军对任庆洋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想,连长太厉害了,自己的想法一下被他言中。
任庆洋向前挪了一下椅子,严肃地说:“告诉你两句话,第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第二句,在入学通知没到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他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又将烟雾轻轻吐了出来。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整天学习,对于稳定压倒一切应该不陌生吧!稳是成的前提,以你提干为例,你着急有用吗?上火有用吗?任凤军都连提两年了,你看他怎么做的。我知道,道理谁都会讲,真正遇到事,实际处理起来有时也会发懵,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是稳妥,你知道吗?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了,当了三年班长,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
任庆洋一席话,尤如夏季的一阵凉风吹散了杜军心中的燥热和烦闷。他无言应对,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踏实地将双肩一沉,道:“连长,我明白了。”
任庆洋斜望了他一眼,“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任庆洋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起身站立,道:“明白就回去吧!别整天胡思乱想,把精力用在工作上。”走出房间,杜军变得浑身轻松。
团里准备利用一个月时间彻底修缮轻武器射击靶场。
杜军印象里,“靶场”根本就没用过。原因是靶场靶山高度低,宽度也不够,尤其右侧是煤场,经常有火车通过,不符合轻武器射击要求。
从整体上看,“靶场”右侧无论高度、厚度和宽度都不符合靶场要求,加上风吹雨淋,维护不够。如今,靶山已是遍体鳞伤,靶场成了各连堆放垃圾的场所。
针对每年组织轻武器实弹射击借用兄弟团靶场的现状,团里决心重新整修靶场。
为保证规定时间内达到修建标准,完成修建任务,团机关明确了修缮部位。三连位于中间部位,此处坡陡、土软、横梁窄,整体空间小,不便于作业施工,是修建靶场最难的地方。
“大头”和“难头”交给三连,是团首长机关的信任。
在三连,官兵们已把打头阵、干重活、克难题当作一种荣誉。对于此种荣誉,杜军看的同样更重。在连队干部公务外出、机关借调等情况下,身为代理排长的他主动担起组织靶场施工的重任,积极建言献策,埋头苦干实干。
微风掠过靶场上方,杂草伏身摇曳。靶场底部,任庆洋正在向干部骨干介绍修建部位,明确施工重点,进行任务分工。
他用右手食指指了指靶场中间位置,道:“咱们连主要修缮这段塌陷最严重的地方。主要措施是用编织袋装满土,从靶山底部外侧打好基础,紧贴靶山顺势向上垒堆,最后要高出现有靶山顶部的一米五左右。”任庆洋又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
布置完任务,任庆洋到师里参加科技练兵研讨会去了。
下午,靶山顶端,连旗舞动;靶山之上,人头攒动。
整整一下午,三连官兵始终保持一个干劲。望着三连热火朝天,修缮成果显著,其他连队望尘莫及。
夜幕降临,连队准备收工带回。
一班长请示郑平举,把靶山底部没有垒堆完的袋子摆完,再回去吃饭。
郑平举同意。五班长一瞅一班留下干活,急忙冲着杜军喊道:“老六,我们五班也留下,把鱼塘边上没装完的袋子装完。”
指挥排有线班长也不甘示弱,请示道:“排长,我们班也留下,扛袋的活还没干完呢。”
郑平举和杜军两人静静地站着,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清楚三连官兵的作风,比的劲头无时无处都在,想挡也挡不住。
见此情,郑平举开口说话,“这样,十分钟时间,按照既定分工,咱们全连集中力量把剩下的活抓紧干完,然后回连吃饭。”话音一落,各班“呼啦”一下干了起来,安静的靶场再次变得喧闹。
早饭过后,杜军给扛运组和装填组开会。
他说:“前两天,泥土填装和土袋扛运工作进展顺利。目前的任务是,咱们既要保持原来的工作标准作风不变,又要调整一下人员,扛袋与装袋同志互换一下。需要提醒的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装土的人员。”
人员互换,工作照常。一些战士说,调整工作让彼此相互体验难度强度,挺好的!省的扛袋说,自己扛袋重,走路多;省的装袋说,装袋人员少,任务重,腿脚胳膊都累酸了等等,这样大家心理就平衡了。
“杜班长,杜班长,”挖土装袋的杜军听声寻人,看见通信员边跑边喊。他站直身子,把手中的铁锹交给李刚,迈步走上鱼塘。
转眼间,通信员上下不接下气来到杜军跟前。
深喘一口气,着急地说:“任凤军班长让你回去,有重要的事找你。”
“重要事,什么重要事?”
“不知道,任班长让你马上回去,赶快回去看看吧!”
杜军给郑平举打了个招呼,转身小跑回连。
来到司机班门前,敲门报告,“请进!”
杜军推门进屋,屋内只有任凤军一人坐在床边。
见杜军进来,示意把门关上。没等杜军说话,任凤军问道,“在靶场干活呢?”
杜军应答:“是!”
任凤军是连队唯一一名志愿兵,在连队威望很高。
连长指导员都要高看他一眼,更不要说杜军了。
当然,杜军从内心之中,既尊重他,也佩服他。
前段时间,他被团里选送到师里参加驾驶员技能强化训练培训班学习,现在是学习时间,不知道为啥突然回来了。
杜军问道:“班长,通信员说,您找我急事?”
任凤军表情黯淡,满怀无奈地说:“今年,我提干的事又泡汤了,你得抓住机会呀!”
杜军惊愕地问:“为什么?不是说咱团有一个就是你吗?”
任凤军瞅了一眼窗户,又转过头来,道:“现在情况有变。”
“怎么变了?”杜军着急地问。
任凤军瞪大了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提干政策变了,从今年起,以后就没有志愿兵提干了,我和五连的志愿兵张重闻都给‘枪毙’了。”
他略停一下,接着说:“现在情况对你有利,主要是从年龄小,综合素质好的义务兵中选拔。现在无论团里,还是师里你的影响力都够了,个人能力也不错,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千万别像我,如果去年不粗心大意,哪能走到这步天地,不说了,都是眼泪呀!”
望着任凤军,杜军既为他感到惋惜,又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
任凤军无论是思想素质、驾驶技能,还是综合能力,可以说全团无人能比。
谁能想到,今年却赶上了政策变化。
杜军心想,如果任凤军能提,他宁可放弃。
“这事连长知道吗?”
任凤军调整情绪,道:“我告诉他了,是他让我找你的。”
“连长没说咋办呀?”杜军满面疑惑。
任凤军说:“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尽管任凤军告诉了杜军一个好消息,尽管杜军前段时间也曾因为提干排行第六号苦恼,但当任凤军真正把有机会的事实告诉他时,他竟然没有激动,竟然淡定似水,竟然心乱如麻。
见任凤军没有别的事,杜军请示似的说:“班长,中午我请你到小店吃点饭,咱俩好好唠唠。现在靶场那边还有事,我得先回去。”
“不用,你还省着那几十块钱的津贴吧!中午回来后,我找你。”任凤军挥手送杜军出门。
回到靶场,杜军满脑子都是任凤军与他谈话的内容。他既同情任凤军“点子不好”,又思考他对自己提干机会把握的提醒。就杜军而言,的确是个机会。可机会到底应该如何把握,他不知道,他又一想,这事连长可能心里已经有数,要不怎么让任凤军如此着急地告诉他呢?再有……
杜军用力狠狠深挖一锹,提醒自己,道:别胡思乱想,现在的任务是干活。怎么这点定力都没有了呢?
当兵三年多,定力是杜军干工作、强素质的核心抓手。
正因为定力强、做事实,他才逐渐改变入伍前遇事不动脑子,办事毛手毛脚的问题;他才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别人认为不可能获得的成绩,当兵第二年就走上了班长岗位。
让杜军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始终把定力看的很重的他面对提干机遇,心里却长了草,方向却迷了位。也许是机遇来的突然,也许是人生阅历太浅,也许是太多的也许,让杜军一时间陷入茫然。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他反复自问。惆怅的思绪在无人问津的路口无休止的徘徊游荡,不知最终要走向何方。
杜军静立凝望,人头涌动的靶山,扛袋奔跑的战友,眼前的一切又让他重新思考人生的方向?他用心淡淡聆听风儿的舞动,他用意悄悄触碰坐标的标向。
一点一点,标向越来越清;一点一点,目标越来越近。
渐渐的,杜军心中由内到外升腾出一股力量,它裹携着杜军及时定位,瞅准目标,奋力前行。
杜军不再朝袋子里装土,他把铁锹交给扛袋的战友,与其交换工作。左手紧紧抓住袋口,右臂牢牢托住底部,两者携力一抬,扛起满袋的泥土,迈起坚实的脚步朝着靶山奔去。
杜军相信心静则一切都静,神稳则一切都稳。他希望用劳动清除游弋在心中的那些想了也无用的东西,他更希望无形的力量能给他以帮助。
中午,杜军与任凤军在小店要了两个小菜、两瓶啤酒。
两人边喝边聊,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们彼此感慨人生,倾诉苦楚,畅谈军旅,把心中的酸甜苦辣咸一股脑的全部宣泄出来。
小店一聚,杜军受益非浅。他既为任凤军与提干失之交臂而惋惜,更为任凤军在此种状况下还能想着自己而感动。他被一种无形的情绪支配着、激励着,渐渐地找到了应有的状态。
从小店回到连队,杜军把心放在了最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