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明坐在警车上，望着车窗外边熟悉的街道，走出医院的他完全没有康复出院的兴奋。体温捂暖了手上的手拷，不再冰凉。刚才拷上手拷的情形，相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他的价值观里，手拷只会拷在穷凶极恶的人的手上。如今手拷在手，自己是否变成了那一类人呢？显然而见，他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夺人性命的大坏蛋，活该以命抵命，以赎清罪孽。当这个想法掠过脑际，反而使他变得心平气和，接受拘捕的事实。当警车经过万达广场，高耸参天的圣诞树的倒影滑过车窗玻璃，杜天明想起自己和君诺的约定。他望了一眼旁边的江浩然，踌躇着是否该问。快要驶离市区时，他鼓起勇气说，“江警官，今天是几号？”
“十二月十九号。”
“你能不能二十六号才来抓我？”
江浩然听完，不禁觉得可笑。这个家伙如果不是法肓，就是撞车撞坏了脑子，不然怎会问出这种幼稚无比的问题。出于好奇，他随口问道，“为什么？”
“我答应儿子，圣诞节要送他一套带跑道的四驱车。”
江浩然听完，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他在说离婚，心里泛起一丝同情。但他仍然不动声色的说，“不行，法律岂容儿戏。”
杜天明没想过他真的押后拘捕，只是触景生情而已。想起儿子失望的样子，想起自己未知的际遇，心里难过的他一时无语。
“这样吧，你告诉我地址，圣诞节那天我帮你将礼物送过去。”杜天明惊讶地望着江浩然，以为自己听错，愣了一会儿，方才起劲的点头致谢。
审讯室里，杜天明双手拷在座椅前边的拦板上，江浩然和一位女警隔着铁栏坐在办公台后面。江浩然的目光越过铁栏，望着低头不语的杜天明。开始审讯后，随着江浩然的描述，那天晚上的惨烈再次重现，得益于他的认真勘查，画面变得具体而细致。
江浩然说他从警以来，处理过无数的大小事故，如此血腥惨烈的车祸现场还是首次见到。他说杜天明驾车首先将前方正常行驶的摩托车撞飞，然后越过马路中间的绿化带，撞断一棵大王椰树后，再跟正面而来的飞度轿车相撞，翻滚滑到路边。如果滑行再多两米，他会连人带车掉进鱼塘，那么太平间多了一具全身浮肿的尸体。摩托车上的女乘客落在挡风玻璃上，缓减一些冲击力才逃过一死，不过伤势严重，直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飞度轿车上的母子两人均受轻伤。江浩然在撞得像废铁似的车上找到浑身酒气，满脸鲜血，意识模糊的杜天明。
送院检测，杜天明的每毫升血液酒精含量二百六十五，属于严重醉酒驾驶。若琳接到通知后来到医院，垫付了部分医疗费。后面的事情，杜天明已经从若琳口中获知。那天晚上，她一定被吓得半死，不知她是怎样挺过来的。整晚担惊受怕过后，却从警察手里接到丈夫偷偷打印的她的通话记录。如此想来，若琳应该在那时萌生离婚的想法。为何要去打印通话记录呢？一切已经无法重来，杜天明仰头苦笑。
江浩然告诉他，车祸中死去的彭希，今年只有二十岁，他和伤者伍桂香是同事，两人同在一家工厂工作。事故发生时，彭希正载着伍桂香回厂。杜天明在想自己为何会在那里出现？假如在上一个路口拐弯，或者在酒吧多待一会，哪怕是多一秒，事情将会完全不同。他们不会在那条路上相遇，彭希的生命不会定格在二十岁。自己也不会坐在这里。杜天明机械地回答江浩然的提问，然而脑里却一直在想，那天晚上在酒吧，他应该去多一趟洗手间。
他和彭希的交集如果注定无法避免，那么早在打印通话记录的那天或已开始。从那天起，他、彭希、伍桂香，包括那对母子，一步步向着那天的车祸现场靠近。死去的彭希绝对不曾想到，在同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素不相识的怀疑妻子有外遇的家伙敲响了他的丧钟。杜天明想起针式打印机发出的嘎嘎声响，仿佛在耳际回荡。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审讯一直到晚上九点多些，江浩然让杜天明在口供上签名画押，然后连夜将他投进了看守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