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丛林里,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人走在树下,大白天就如同黄昏,何况现在是夜晚。三个火把如荧荧鬼火般在林间移动,只能照见周围几米的距离。虫鸣鸦叫,草丛里悉悉簌簌,突然就会有只小动物窜出来,把人吓的一跳。
猎人虽然狩猎野兽,但他们同样对山林充满敬畏,每年的特定节日,还要隆重的祭拜山神,祈求大自然的赐福。在原始森林里,猎人同样是猎物,他们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兽的口中之食。尤其是晚上,群兽出没,山林就是他们的禁地,再有本事的猎人都不敢深如其中。
可是现在,三人一狗却行走在密林之下,大黄狗追踪着气味,阿力、铁牛、小毛爹举着火把紧随其后。人在山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寨子周围十里的范围,一草一木,大家都极熟悉,暂时还不会迷路。三人一路小心翼翼,翻过一座山头,停在山脚的一面峭壁前。
“果然是这里。”阿力伸出火把照了照。只见藤蔓荆棘间,峭壁上一个齐人高的山洞若隐若现,洞口黑漆漆的,如噬人的巨口。这山洞离寨子大概有两里路,里面弯曲近百米,尽头是个很大的溶窟。溶窟里各种形状的钟乳石千奇百怪,水顺着洞顶的石笋滴下来,在地面形成涓涓细流。洞內潮湿阴暗,伸手不见五指,是蝙蝠蚊虫的理想藏身之所。小时候,大家来这里探了几次险,洞壁上都是蝙蝠粪,奇臭难闻,就没有兴趣再来了。
铁牛举着火把,提着砍刀,在前面探路。阿力走在中间把弓拉满,沾箭上弦,注意头顶。小毛爹也拿着火把和砍刀断后,三人亦步亦趋,猫着身子,小心的向洞內走去。
石道崎岖不平,蜿蜒曲折,刚以为迎面撞上石壁,转身间侧面又有洞天。以前要走到半道,必定能看到上方石壁上出现无数只绿幽幽珠子,那是倒挂蝙蝠的眼睛,它们一见到光就会吓得从人头顶扑啦啦飞过,黑压压即壮观又刺激。可今天一只也没看到,想必是蚊妖鸠占鹊巢,把他们赶跑了。
空气里的臭味令人作呕,地上开始粘糊糊的,是蝙蝠粪混合着溪水。“滴答……”,滴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石道马上就要走到头了,众人不由心跳加速。
眼前豁然开朗,三人已走出石道,步入石厅。三人背对背,组成环行,紧贴在一起,防止妖物从身后偷袭。溶窟地面是突起的钟乳石,奇形怪状,有的像人,有的像动物。离地十米高的洞顶参差不齐的石笋垂下来,如利剑悬在头上。晶莹的水珠从笋尖滴下来,缓慢而固定,时间的流速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水滴答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越发显得空旷。
“它在那!”阿力箭对着头顶的一处石笋,只见一个黑影挪了挪位置,那就是蚊妖。它要是在那呆着不动,大家还很难发现它,因为位置太高,模糊的看不清楚。可它被火烧怕了,一有火光,不自觉的就躲远。它的翅膀破了一个个洞,如乱的风帆,脸上疤痕狰狞,尾端肉绽筋露。
“把它射下来!”眼见蚊妖的腿勾住石缝,就要转到石笋后面,铁牛嚷嚷道。
箭尖上缠了油布,遇火就燃。阿力张弓引箭,对准蚊妖的脑袋,‘嗖嗖嗖’三连发。蚊妖以翅挡箭,在洞顶上极速游走,如蜘蛛般灵活。溶窟并不大,就十丈宽,火箭一直追着它的屁股,它被从洞顶赶了下来,钻进离地只有米高的一个石缝里。
铁牛大喜,双手握着刀往石缝里猛捅,刀刀戳在蚊妖的背上。奈何它的背也有甲壳覆盖,根本伤它不着,但也逼得它嗷嗷只叫。
“让我来!”阿力夺过火把就往石缝里塞,想要把它烧死。
石缝太浅,退无可退,蚊妖终于被激起了凶性,反而迎着火把冲了出来。阿力只看到一根黝黑的尖肢突然在眼前放大,脑袋瞬间就被戳穿。蚊妖翅膀扑腾,带着阿力的尸体撞上铁牛,让他一个踉跄。铁牛还来不及反应,脖子就被蚊妖的獠牙咬穿。小毛爹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刚想逃,蚊妖的口器如电射已经戳进他的肉里。强烈的毒素令他浑身麻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被吸干。
呼吸间地上多了三具干尸,蚊妖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脸上的伤痂脱落,露出红润的肌肤。它抖擞着翅膀,如蛇褪去了死皮,重新长出完整紧致的翼膜。它腹部的甲壳在延伸,直到整个把尾端包住。它仰头一声厉啸,急掠双翅向乱岗寨飞去。
为什么蚊妖前后判若两物?那是因为它出生时并没有其它的同类,没有学到捕猎的技巧,只是依靠本能去偷袭。以它坚硬的外壳,奇快的速度,锋利的獠牙,普通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更可怕的是它恐怖的恢复力,还有惊人的成长性,只要让它吸食了足够的人血,它就能补全自身,再无弱点。如今,疯狂的杀戮让它极速蜕变,再也不复当初的稚嫩。
杀神就要降临,寨民面临灭顶之灾,可庄园里却起了内讧。木楼前,几个年轻后生手里擎着刀正在和一个老汉对峙,老汉把五花大绑的员外和阿生爹护在身后,眼里满是悲愤。
“孙瘸子,你让不让开?”围着老汉的一个后生晃了晃手中的尖刀,神经质的大叫。他面部扭曲,眼神阴毒。
“阿明,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俩是你的叔伯辈,你非要害他们的性命吗?以前你是挺好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狠毒?”孙瘸子歪着腿,面对着尖刀,毫不畏惧。
“别跟我讲大道理。事情都是员外和阿生搞出来的,寨子里死了这么多人,就应该拿他俩抵命。明早说不定蚊妖又要来,我们只要把他俩献出去,蚊妖吸够了血,就会飞走,到时大家再从容逃跑。这是维护整个寨子最大的利益,你发什么疯?这对你同样有好处,干吗护住他们?”阿明厉声说。
“卑鄙!不想办法对付妖怪,反而出卖自己的同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们一个个怎么不做声?是不是和他怀有同样的心思?”孙瘸子指着周围的寨民质问道。
其它的寨民一个个低下头,算是默认,包括王掌柜都没有反对。他们虽然没有和孙瘸子捉刀向对,可为了自己性命,每个人的神志都失了常态,平日谦逊有礼的君子,如今也变成自私自利的狂徒。为了明早逃亡的路上多一份生的保障,他们不反对把员外和阿生爹当做祭品。
王员外嘴里塞了破布,徒劳的躺在地上干蹬腿。阿生爹如同死狗,一动不动的任人摆布。孙瘸子的心里拔凉拔凉的,才见识到什么叫人心险恶。他出生不久得了小儿麻痹,落下了终身残疾,他经常自怨自艾,现在才懂正真残废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自己至多是行动不便,而他们是缺乏良知。
“今天太长见识了!强敌环伺,我们却在这窝里斗。各位怎么就确定那怪物就会吸他俩的血,或许你们的血更香,它会更喜欢呢?”许思凡说话总是这么不和适宜。
“你说什么!是不是也想被被绑起来,去喂怪物。”阿明勃然大怒。
“我看还是快想办法对付蚊妖吧,或许它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就像是在印证许思凡的猜测,一阵嗡鸣后,蚊妖从天而降,落在阁楼的屋顶。它伸展薄翼,獠牙外露,对这寨民嘶吼连连。凶威滔天,又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