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的石桥,王员外和堂弟王掌柜相对而立。
“你怎么会说他是凶手?想想都不可能。”员外疑问道。
“你干吗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问你夺掉的手帕是怎么回事?”掌柜不答,反而质问道。
“咳咳,我想你已经猜到这手帕是我那儿媳妇的吧。”员外吞吞吐吐。
“昨天我问我侄媳妇在哪,你说几天前得急病死了。我还蹊跷呢,今天忽然她的手帕在一个死去的男人手中。我想其中必有隐情吧?”
员外低头沉默一会,像是下了决心:“唉,知道这事是瞒不住的。那贱妇是突然有了身孕,肚子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我一怒之下,通过祠堂决议,当着全村的面把她给活埋了。”
“有了身孕!你就一个独子,五岁就死了,她守了十几年的活寡,突然有了孩子,确实不知廉耻。你就不查查谁是奸夫?”掌柜对侄媳妇的死一点不觉得惋惜,反而认为被活埋是理所当然,她的生命还比不上一只可怜的蚊子。
“怎么没问?那贱人嘴硬的很,无论使什么手段,她就是不说。”
“她性子倒是烈。你也不早点通知我,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无论怎么清白坚决的姑娘,我有一千种法子让她老老实实接客,就是只高傲的凤凰,我也能让她低头做野鸡。”掌柜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那时,我在气头上,只觉的在寨里丢尽了老脸,那还好意思把事捅到外面去。”
“手帕上有个‘翠’字,你突然把他夺下,看你的面色不对,我意识到她可能和醉罗汉有奸情,而他又死了。当时寨里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我怕事态失去控制,就说那面生的小子是凶手。反正他没什么根脚,又不怕得罪了人。”
“贤弟真是非常之人,反应之敏捷,为兄佩服不已。当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要不是立时找了个替死鬼,现在寨里岂不是炸开了锅,说多难听闲话的都会有。”
“醉罗汉真是那奸夫吗?”掌柜追问道。
“我看不像,醉罗汉几次喝醉后翻墙到我家去捣蛋,都是那贱人尖叫的把我引来,我把他赶了出去。那贱人对他也很讨厌,如果是醉罗汉用强使她怀了孩子,她不会死都不指认他。还有一点,祠堂决议时,阿生和醉罗汉附和的最积极,都认为应该把贱人活埋了,后来动手的也是他俩。你说要是他做的冤孽,他下得了手?”
“寨里其他人没嫌疑吗?”
“自从醉罗汉来骚扰了几次,我就不让那贱人迈出大门一步,还要孩子他娘严密的看着她。她能接触到什么人?”
“事情越搞越复杂,侄媳妇才死了几天,醉罗汉也死了,还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掌柜皱着眉,想不出个所以然。
王员外盯着桥下缓缓流动的溪水,一时有些出神。
“咦,堂哥,不对啊!你昨天匆匆叫哑巴去城里带了封信给我,说家中有急事相商,我丢下工作,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昨晚喝酒的时候,你老是给我打哑迷就是不说是什么事,今天早上又出了命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我哪知道醉罗汉今天会死。只所以急急把你叫过来,是我家连续两晚上闹鬼!我寻思你在长乐帮做事,身手了得,又见过大世面,所以想你帮我看一看。可昨天晚上家里又太平无事。”员外越说越惊人。
“闹鬼!我是见过世面,但从没见过鬼。你不去请法师,反而来找我顶祸,还不明说!”掌柜自觉经过的事多了,却比不上今天更令人吃惊。他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去掐员外的脖子。
员外赶紧说好话:“都是为兄不对,什么都瞒着你,实在是家丑怕外扬。那贱人死后三天到是安静,第四天半夜,我听到阁楼里有响声,起来一看,只见二楼她的闺房里亮着灯,窗户上映出她的影子,她在低声哭泣!我和你大嫂吓的要死,一晚上不敢睡觉,挨到天亮,叫哑巴上去一看,房间里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前天晚上又是这样,我迫不得已才请你来的。”
“真是天生的扫把星,克死了老公不说,死了还不让人安宁。当初真不该让她进王家的门。”掌柜咒骂道。
“她老爹老妈死得早,我看她一个三岁的娃无依无靠,长的还算周正,就让她做了我儿的童养媳。没想到我儿五岁那年,他们上山疯玩,我儿竟掉下悬崖摔死。我老来才有这么个宝贝儿子,怎么不让我心痛欲绝。我这辈子都害在那贱人手中,她死了还不放过我,我的命好苦啊!”员外老泪纵横。
掌柜又只得安慰堂兄,叫他放宽心,说这几天都会留下来,等事情有点眉目再走,可他的心里隐隐是不安,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
一轮弯月爬了上来,行月黄朦朦的,照不真切,就像长了毛。中月不知道躲到那朵云后面去了,山里的夜晚静悄悄的,偶尔几声狗叫也惊不醒人的梦乡。
王员外和掌柜喝酒到半夜,话不多,心里都装着事。可瞅了几次,院中的木阁楼上就是没亮灯,黑漆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掌柜心里只埋怨堂哥是不是老糊涂了,几十岁的人还说见到鬼,简直是捕风捉影。王员外不管堂弟在想什么,他只庆幸鬼没出来,心上压的秤砣又轻了几分。
此时,王员外在家里是无事,可寨边的山腰上却有个黑影在夺命狂奔。他心提到嗓子眼上,只觉得后背发毛,总是感觉有只鬼影就吊在他的身后,他只要跑慢点,那鬼就要扒到他背上了。他哪里是在跑,分明是在手足并用,拼命的在地上爬,山势陡峭,杂草丛生,偏偏月亮又暗,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他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想大叫,却只能低呜,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哑巴。他想去找人,可慌不择路,不知怎么就往山上跑了。他精疲力尽,又不敢停下来,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极胆小的人。
突然,他脚下一打滑,没踩在实处,身子一歪,摔了下来,在山腰上乱滚,“砰”的一声,头猛的撞在石头上。
过了片刻,真有个纤细的人影飘了过来,他驻足在摔倒的人面前,看着他脑袋上的血染红了石头,看着他抽搐了半柱香的功夫渐渐没了动静。黑影弯下腰准备伸手又停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静静的站了一会,转身离去,消逝在黑夜之中,留下地上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