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朝拿帕子把自己指尖的血迹擦去,眉毛一挑:“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十七气得不轻,但最后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皱着眉头背对着卿九朝说:“老子真他娘的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确实欠我的。”卿九朝恍然间想起了些什么,一手握拳往掌心一敲“上次咱俩赌酒你赌输了,欠了小爷五百两纹银没给。”
“放屁!”十七一下子又炸了毛,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老子欠你的钱早还你了!你自己算算自从离开岐山,这一路上老子给你付过多少回酒钱!你要不要脸!”
“哦,是吗。”卿九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不记得了。”
十七是个一点就着的爆脾气,肠子直,也没什么歪心思,戏弄他算得上是卿九朝的一大乐趣,他见十七的脸色又有些泛白,于是叫驿馆里的小厮找来了大夫重新给他包扎。
大夫看着十七挣裂的伤口说:“要老夫叮嘱多少次,这伤口不能乱碰!这伤靠近心脉,再严重一些是要死人的!”
十七甩给卿九朝一记眼刀。
卿九朝哂笑一声,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趁他扑上来揍人之前赶紧夺门逃跑。
寿春算得上繁华,同赵国胡人的交易十分频繁,灰墙青瓦的民宅和朱墙琉璃瓦的楼宇鳞次栉比。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披拂到这些古旧的砖瓦上,仿佛透过这些破旧的瓦片和幽暗的夹缝中生长的青苔,看到这座古城更辉煌的从前。
兴许是时辰尚早,街边一些小摊贩才刚刚支起棚子,摆起摊子。
卿九朝那破旧的长刀短剑依旧安分的待在他腰间,和他一身绛紫色的新衣始终融合不到一起。
他当真是随了他远在建康的母亲,眉如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纱不点而朱,一双轻佻清透的桃花眼。如若走近了端详,还能从他飞扬的眼角下发现那枚浅到几乎辨别不出颜色的金色图形,像极了古书上繁复的文字。
他一身绛紫色云锦长衣,衣襟松散,露着一截白净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精致的锁骨,一只银线绣的鹤从衣角斜飞到肩上,细长的鹤颈又绕过肩膀,衔住绣工精致的衣襟。那鹤的模样和手艺,连建康最好的绣娘见到都会眼红。外头堪堪披了一件白色灰边大袖衫,头发散散的拿缎子绑着,整个人看起来散漫而疏远,像是个闲云野鹤般与世无争的人物。
光凭外表,他确实对得起云中鹤这个美名。
他轻浮的目光游走在街道两旁的商铺上,一些怀揣着小心思的小姑娘一边娇羞的悄悄打量,一边窃窃私语道:“这世上还有这般好看的公子,比东家的女郎都好看。”另外大胆一些的,直勾勾的盯着他姣好的面相看。
听到这番议论的卿九朝死不正经的朝这些姑娘抛了几个媚眼。
折到一家刚刚摆好的面具摊子跟前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漫不经心的眼神在形形色色的面具中游走了一番,最后伸出白净的手,拾起了一副没什么人气的獠牙面具,吹去上头积攒的灰尘,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又放回去,拿起它旁边的半面修罗面具,扣到自己脸上。
“有雪。”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攀上他的肩膀:“莫要乱跑。”
卿九朝缓缓的取下面具,扭过头去,抬起眼帘看向这个比自己高了半头有余的男子,未语先笑:“公子你这是认错人了。”
那身形高大的男子看到这副陌生的面孔,神色一滞,有些局促的将手收回去负于身后,淡漠的开口道:“失理。”
“不打紧。”卿九朝应付一句,回头拿着面具道“店家,我要了。”
店家说:“这位小哥儿,我瞧着你放在那副獠牙面具看了半天,若是喜欢,不如一同拿去,我可以按的便宜些。”
他将面具重新带回脸上,淡淡的说:“喜欢的,好看的,都比不上合适的。”然后丢给店家一枚碎银,大方的挥手“甭找了。”
冷清的声音钻进晏惜北的耳朵里,原本转身走开了的他突然顿住了脚步,侧目打量了一眼这如同绢帛上扁扁一笔墨迹一般干净利落的少年,锐利的目光似乎是想穿透这身艳丽的皮相,看到隐藏在深处的心思。
察觉到了晏惜北的目光,卿九朝抬起头来同他对视了半晌,笑说:“小爷没那癖好,小爷只喜欢女的。”
晏惜北一愣,这小哥儿八成是觉得自己看的时间太长了,以为自己看上了他,顿时窘迫的道歉:“公子误会在下了,在下只是觉得公子这行头十分贵气,不像是寿春人,所以多看了几眼。”
“哦,原来如此。”卿九朝笑了笑,不介意的摆了摆手,转个身吊儿郎当的往对面的酒馆走。
忽然间人群中一阵骚动,尖锐刺耳的“抓贼啊!抓贼啊!”传了半条街。
走到路中间的卿九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了个满怀,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的脊梁骨一下子磕到了地上,脸上的面具和披在肩上的长衫都被撞飞了出去。
逃得太快,一不留神撞到堵肉墙的晏有雪从卿九朝怀里抬起头来,揉着脑门,刚想说句“对不起”,就对上了卿九朝流光溢彩的眸子。
那真是双好看的眼睛,清晨的阳光不及它半分璀璨。
她活了十来年,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儿,眉目修长,殷红的薄唇半挑着,比女人还要美艳几分,笑意里的玩味看得人心神荡漾。
不明所以的卿九朝看着扑倒自己的罪魁祸首,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哟,美人儿,你这也太主动了吧,不过爷喜欢。”
听见他轻佻的言语,晏有雪细长的柳叶眉一蹙,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但脖子一紧,被一双大手拎住后颈提了起来。
晏有雪刚想骂人,抬眼看到了晏惜北那气的几乎变了形的俊脸之后,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耷拉着脑袋像只乖巧的小动物,脆生生的叫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