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方倾依也是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太阳你的双剑舞起来真好看,赤红色的,就像阳光一样。”
陆安阳微微一笑,拿起双剑轻轻抚摸:“我五岁就在寒山学艺,这双剑叫做‘赤阳剑’,原本是我师父周赤阳的钟爱之物,只是他经历了五十多年的世道沧桑,已经白发迟暮,一心隐匿在寒山静修,此生再也不愿踏入江湖纷争了。我是他平生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在我十五岁出山时师傅将此剑赠与我,希望我能用它来行侠仗义,维护百姓。”
“寒山……是不是很冷的一座山?”
“非常冷。”陆安阳说道,“那里常年积雪不融,山上纷纷的雪花就像是鹅毛一样。当时觉得在那儿习剑就像是在地狱一般,但师门有规定,未满十五岁不可以出师下山,于是我就天天盼,盼着我快点到十五岁,可以看看山下是什么样子的,但等我真的满了十五岁,终于可以下山了,我却发现,我再也回不到那个漫雪纷飞银装素裹的美丽山顶了,因为同样是师门规定,男儿志在四方,一旦出师后就永远不得再回到寒山。”
“好严厉的师父……”方倾依道,“这把‘赤阳剑’,也是你师父用他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的吗?”
陆安阳点点头:“‘赤阳剑’是一对雄剑,与之相对的另一对雌剑叫做‘青丝剑’,只可惜,青丝剑已经找不到了。”
“连剑都分公母吗?难道一雌一雄能生小剑不成?”
陆安阳一听乐了:“当然不能了,这只是个称呼而已。听师父说,雌雄剑是在一个炼器中铸造而成的,彼此之间有感应,相遇则会产生共鸣。”
“好神奇!”方倾依一下子对双剑很感兴趣,小声道,“小太阳,你教我这个双剑好不好?”
陆安阳撇撇嘴:“小姑娘舞刀弄剑的可不好,要我说,你还是学学刺绣什么的,那个比较适合你。”
“谁说女孩子不能学剑?小太阳你就教教我吧,求你了!”
“可我的技艺一般不外传的,你说该怎么办?”陆安阳逗她道。
“那……你教我双剑,作为回报我教你古琴如何?”
陆安阳摆摆手:“古琴是小女孩儿的玩意,我可不学,换一个。”
“那你想要什么啊?”方倾依反问道。
陆安阳顽皮一笑:“黑雁山上的人太没意思了,小玄子又下山探望母亲去了,没人陪我玩,我都快闷死了!小倾儿要是可以经常来找我玩,那我就教你!”
“就这样啊,好,我陪你玩!”
“接着!”陆安阳将手中的赤阳剑扔给方倾依。
方倾依接到剑感觉手猛地往下一沉,一个没站稳,趔趄几步,惊奇道:“怎么这么重啊?”
“把剑拿好。”陆安阳说道。
“是,师父!”
“哎——哪有像你这样拿剑的!”陆安阳说着走了过去,将方倾依的手放到正确位置,“手要握住剑柄的三分之一处,不可离剑太远,否则容易脱手;不可离剑太近,否则使不上力气。”
“哦……然后呢?”
陆安阳从背后握住方倾依双手:“跟着我走,出剑时要用力……”
陆安阳手把手的教着,时不时的会在一个动作过后叮嘱几句,远远看去,两人倒更像是在跳舞,陆安阳的手平稳有力,一招一式都那么的柔美,方倾依在他的指导下渐渐适应了双剑,并沉醉其中。清风吹起方倾依的长发,轻轻划在陆安阳的脸上,陆安阳有些痒,双手又握着剑,只得挤眉弄眼的,不过久了,也就任由它去了。
许久,陆安阳缓缓放下了方倾依的手臂,说道:“休息一下吧,手臂会痛的。”
方倾依本来就已很经累了,听他这么一说,便如获大释般,坐到石头上甩甩手臂:“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酸呢。”
陆安阳看着她不由笑道:“怎么样,还想学吗?”
方倾依一下子坐直身子:“当然了,我就休息一小会儿,等会小太阳要继续教我哦!”
陆安阳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说道:“你看我对你仁慈吧,当初我师父教我的时候都没得歇,要是偷懒被他发现了的话就要关禁闭,几天不能出去呢。我原本以为关了禁闭就可以在里面休息一阵,但我进去后发现,里面的墙上全都是剑法,而且你必须要在关禁闭的几天全部学会,学不会就不能出去。”
“不是吧,哪有那样的师父!”方倾依感叹道,“小太阳真不容易,还是你当师父比较好。”
“其实师父也很不容易的。”陆安阳躺下来看着天说道,“小倾儿你知道吗,刚刚就在我教你的时候,你让我想起了师父的一个故事。”
五十年前,长石板路。
年仅二十出头的周赤阳意气方刚,身着蓝布短袍,背上背着亲手铸造出的一雄一雌两对双剑。风吹来一阵沙沙声,挑眉,驻足。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来势汹汹地山贼挡住了去路。周赤阳冷笑一声,不与他们废话,反手从背后拔出雄双剑,携一缕清风袭去,疾步卷入敌群。未出一炷香的功夫,周赤阳将手中的剑轻轻垂下,血一滴滴顺剑流下,山贼应声倒地。周赤阳用手抹去剑上的残血,将剑送入鞘中,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地上的山贼,转身傲然离去。他并没有注意到,背上的那对雌双剑,在刚刚的打斗中甩落,被掩埋在草丛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雌双剑被一双纤巧细嫩的手托起,是位游玩的姑娘。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小心地拿出手帕细细擦拭剑身,轻轻放入背囊中,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等周赤阳匆匆返回寻找那把丢失的雌双剑时,早已寻不到它的踪影。幸好,他还有雄剑在身边,雌雄两剑相遇会产生共鸣,彼此都有感应。他决定暂时搁置行程,先去寻回雌剑。
捡到雌双剑的那个姑娘,名叫穆青丝,是穆府的千金小姐。穆青丝从小就对舞刀弄剑的感兴趣,可因为她千金的身份,父母绝不允许她接触这些东西,给她安排的都是像女红、刺绣这样的课程。穆青丝每每路过练武场,都要驻足看上一阵,心想要是也能有个武林高人教她武功该有多好。
似冥冥注定,周赤阳和穆青丝在街上擦家而过,俩人恰巧都将双剑带在身上。猛然间,雌雄两剑发生共鸣,震动了一下。穆青丝不明缘由,拿出剑上下看了看,见没什么特别之处,又放回腰间继续走。而周赤阳却在擦肩而过也就是发生共鸣的那一刹,轻轻回眸,将那位姑娘纤巧的背影牢牢地记于心中。周赤阳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远远地看到她进了穆府,不见了。
周赤阳犯了难,穆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他只是一名小小的江湖游客,别说去找穆家小姐讨回剑,就是连穆家大门都进不去啊。正巧当时穆府正在招募家丁,周赤阳决定去应招,借此身份混进穆府,拿回本就属于他的雌双剑。
周赤阳成功打入了穆府,他被安排负责在后院打扫。利用职务之便,周赤阳很快就弄清了穆家小姐的的房间位置,趁着穆青丝出门,悄悄来到她的房间,想把剑‘偷’回来一走了之,不料被返回拿东西的穆青丝撞见。
周赤阳有些慌乱,跟穆青丝解释了一番,并请求她将雌双剑还给自己。穆青丝显得十分惊讶,拉着周赤阳的衣角:“你是侠客吗?你会武功是不是?太好了,你可以教我吗?”
周赤阳觉得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又厉声重复了一遍:“请把剑还给我!”
穆青丝笑呵呵道:“那一对青色的双剑吗?既然是你的,便还你好了,不过,你要先教我武功!”
周赤阳暗叹一声,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也没说不还,就先教她几天敷衍一下,等她厌倦了觉得不好玩了自然把剑还给自己。
就这样,周赤阳白天在穆府打扫卫生,晚上就到后院教穆青丝双剑。俩人偷偷摸摸,生怕被穆府管家发现,这样也倒是很刺激。这一来二去,两人不免相互间产生了感情。当那天晚上穆青丝把双剑最后的一招一式学完,如约将雌双剑递还到周赤阳面前,周赤阳却迟迟不肯接。他向穆青丝表达了心意,并将这对双剑以‘青丝剑’命名,赠与穆青丝,自己的雄双剑则命名为‘赤阳剑’。
然而天不解人意,两人情愫最终还是被管家发现,穆青丝被整日关在房间里,不允许踏出半步,周赤阳也被赶出了穆府。不久后,穆府便将穆青丝许给了一位王爷,择日成婚。
穆青丝出嫁前夜,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八宝珠翠。明月星稀,她在红盖头下默默流泪,擦花了脸上的脂粉。她缓缓拿起青丝剑,想要自尽。突然,手中的青丝剑剧烈震动了一下,她的心猛地一颤,紧接着一个身影破窗而入,那正是她心爱的周赤阳。他们疯一样的携手跑着,青丝剑与赤阳剑交相挥舞,拦路者的血漫天喷洒,只为逃出去,追求心仪的爱与自由。
那位王爷得知怒不可遏,下令追杀二人。周赤阳和穆青丝一直跑到山上,被逼退到悬崖边,身前是无数锋刀利剑,身后是无底深渊地狱。
周赤阳对穆青丝道:“青丝,你快跟他们回去成亲吧,不要管我,我不想你陪着我死。”
穆青丝紧紧攥着周赤阳的手臂:“不,我若嫁给他,是叫‘生不如死’。”
王爷见穆青丝宁可死也并无回头之意,更是气愤,下令将周赤阳杀死,强行带回穆青丝。
穆青丝看着渐渐涌上的官兵,后头看了看万丈悬崖,说道:“赤阳,我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定会遭其凌辱,不如从这里跳下去一死了之。”
“死在他们手里,不如死在最爱的人身边。青丝,我们一起。”
穆青丝点点头,泪水划过双眼:“如果跳下去我们还能活着,就永不分离。如果我们都死了,那下辈子,一定要记得在一起……”
周赤阳含泪道:“好。”
两人相互搀扶着转身靠近悬崖,被脚踢落的碎石滚下去,渺无踪影。
“青丝,你害怕吗?”
“有你陪着我,不怕。”
周赤阳一笑,双手环住穆青丝的腰:“记得我们说好的,活着,便永不分离。死了,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随着山风,二人一跃而下,还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像两片轻盈的蝴蝶,连同赤阳剑、青丝剑,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父他们当年跳下去的地方,就是寒山。”陆安阳继续说道,“当他醒来时,已身负重伤,赤阳剑就在他的身边。但是青丝剑和穆姐姐,却不见了踪影。师父在寒山苦寻了一生,都没有找到。他也自知这么多年了不可能会找到,或者当时穆青丝就没有活下来,但他还是不肯放下执念,决意在此定居,直到有一天能找到青丝剑和穆姐姐,他常常对着远山沉思,口中总是在说‘寒山这么冷,我在这陪着你,你会暖一点吗’,可见这么些年来,他始终放不下……”
方倾依还没能从这段悲沉的故事中走出来,听了陆安阳的话有些出神和恍惚。
“因为这个故事,我十分敬佩像穆姐姐这样的女子,我才能够感受到一个女孩子想要学习双剑是要有多大的勇气与决心,所以即使是师门不允许将技艺私传,我还是决定要教你。”
“谢谢你,小太阳。我是真的很想学会它,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学的。”
陆安阳笑道:“也好,等学会了,你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省的你哥和我操心。”
诶,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方倾依正琢磨着,一个部将朝他们走了过来。
“陆军师,方小姐,王石大哥请二位去营帐,说是有要事相商。”
方倾依奇怪道:“到底什么事啊,还要叫上我?”
陆安阳笑笑:“走吧,去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