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岁月蚀心(一)
月光透过窗帘羞答答地照进来。洒在房间靠床头的墙上。
另一个自己?今天的经历,让她不由得把她从小就能听见电线、电脑,耳机,音响等有电流通过的电磁感应、脉冲之类的声音这件事和陈垚说的另一个自己联系起来。在公安大学里有学过关于电子信息的课程,丁聆是知道这些线路的电磁感应多少会有声音的,但通常情况下人类是听不见的。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听力好,但医生证实这跟听力没半毛钱关系,因为有大把声音她也是听不见的。妈妈也为此咨询过她认识的所有高级知识分子,回答莫过于幻听,缺维生素,肾不好之类的。这种声音丁聆从小熟悉,音量细微,也习惯了。丁聆隐隐意识到这可能就和陈垚口中说的另一个我有关系。
想到这儿丁聆掀开被子,起身去到了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串的字。在丁聆看来,计算机和网络不仅给工作和生活带来了方便,更重要的是,让人更便捷地从事情的结果来追溯事情的开端,以及分享。就像你吃到了一款新式的菜,菜的品相和评价都很高,于是想要自己动手做出来,然后就开始各种连搜集带学习这个菜从挑选食材,到处理、加工、火候、摆盘的每一步骤,在研究学习这道菜的过程中,付出多少心血,就决定了你做出来的菜的品相。比如她此刻想要知道世界上的事物或动物是否能同时有两种形式或者状态上的存在。在网络中搜索得到的有依据的结果是肯定的。丁聆小声念道:“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的量子物理学家将一个人类头发丝宽度的微型‘划桨’放入到一个真空罐中,随后他们拨动‘划桨’,它同时出现了振动和静止两种量子状态。从本质上说,那就意味着物体可以同时存在两种状态(或者说存在两个宇宙)……”接着又开始了解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相关的实验,相关的科学家,以及发生的时间等等。丁聆查着查着,事情的引线还真把她引向了无数科学家们对于宇宙的思考。从牛顿到如今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这一代代科学家所构建的科学地层为基础,科学家们现在用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来描述宇宙。但并不是每一个定义都是正确的或说完整的。房间里暖烘烘的,丁聆敲击键盘的声音慢慢缓了下来。北方寒夜的室外,世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月亮和星星在黑幕里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故事。丁聆看着久违的星空,想起曾经在课本上看霍金的话,“我们为何在此?我们从何而来?人类求知的最深切的意愿足以为我们从事的不断探索提供充足的理由。而我们的目标恰恰正是对于我们生存其中的宇宙作出完整的描述。”闪烁的星星让丁聆陷入沉思。
丁聆似乎有些理解陈垚这样的人。为了探索真知付出努力,是无数科学家的目标。但,陈垚似乎有些过了,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人?他对于正在研究的事情,诸如勤奋,执着,天赋异禀之类的词来形容显得有些苍白。想起他在平行快餐的种种表现,满脸血痕的样子,一片狼藉的实验室,整齐排布的手稿,闪烁着炽热光明的眼睛。他对于科学的信仰,对于研究的热情,对这个项目有一种别的情感在支持他。丁聆对这件事和牵扯到自己的关联有了进一步的判断。
寒夜的月光给人以凌冽刺骨的感觉,然而实验室的温度都是恒定的,中央空调将每一颗暖风粒子输送到每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陈垚在手稿上写写画画,忽然觉得手臂肩膀到脖子都有些僵硬,站起来伸伸懒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才发现路灯上已经有了积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一束束灯光里洒落下去,显得那么安静。上半夜还是星星点点,这会儿就大雪纷飞,世事难料。陈垚的实验室位于实验楼的中间,商业圈的边缘,21楼的层高能够看到这座城市足够远的地方,望着有些发白的高楼大厦和大片大片的白色,陈垚又想起来梦中的画面,也是个白雪茫茫的日子。一个身材细长,体格健壮的男子,衣带纷飞地飞舞着手中的宝剑。雪花静静地停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睫毛上,肩上,随着他的舞动又飘飘然落下去。手中的利剑有明晃晃的光芒,剑芒拨开层层叠叠的雪花,发出簌簌的声响。世界里便只有他一人。可总也看不清他的脸。陈垚越是迫切地想要看清,越是没办法,想走近些,却总是走着走着眼看靠近了,梦就醒了。“叮——”电话响起,把陈垚从远处拉了回来。“垚哥,城区派出所在调查一件命案,市局的法证部门都被调去儿童失踪的案子,省里面的法证调查组要后天才能到,所以他们需要你帮忙,我已经告知了您最近时间比较紧张,看看您的意思。”是董海打来的电话。
董海是陈垚的助手,一切生活,工作事宜他都包干了。可很少人知道董海是陈垚的学生。那是7、8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陈垚刚到学校任教不久。最初的董海是个典型的官二代,三观正,颜值高,是陈垚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免不了对他格外用心。但当时两人都20几岁,所谈所想均免不了理想,追寻,人生等等。陈垚的父母都是从事科学研究的工作,研究成果也有不少利国利民的,在一次和美国的联合项目中,飞机失事丧生。董海对陈垚的生活也格外上心,这让两人的关系超越了师生,董海便喊他垚哥。潜移默化中董海对科学的迷恋程度渐渐转移到了陈垚身上。当然这是董海自己的秘密。他的垚哥不仅信仰科学,对于人类文明,政治,经济都有自己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并绝对信服陈垚对于一切科学,政治都不能离开服务人类的务实本质。在追随陈垚的过程中,董海开始摒弃那些从父辈和同辈们身上学到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这是让陈垚有些自责的,因为董海的前途本是规划好的一片光明,但因为自己,董海的人生发生的转变,让董海的父母为之忧心。天下的父母对于孩子的前途都是无比上心的。跟着陈垚,虽然也曾经有过一些科学上的成就,但在父母那里不足以和他本该有的政治或者权利上的成就相提并论。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总是无私的,而董海的父母更是曾为其谋划长远,花费了大半辈子的心血。这一点董海的回答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到最后谁也不能保证对与错,而世间其实没有对与错,只有宽容和谅解。董海父母也没有再过多的干预。
陈垚拉上窗帘回答道:“我这就过去。”
“别急,这个案子有些奇怪。死者身中两枪,一枪打在左手腕上,现在能确定致命的是打在心脏上的子弹。两枪的子弹都是来自警察的用的92式,有趣的是,案发时警方在现场的只有张队和丁聆,可是除了张队之外,三个证人都宣称只听见一声枪响。另外,其中一颗子弹是丁聆打出来的,她的弹夹里剩下14发子弹。可两枪弹道方向上基本一致,都是从左前方射击。”
听到这儿,陈垚有些动容,他知道张队和丁聆的关系非一般同事,现场除了丁聆外就他听见两声枪响,基于避嫌原则,他的证词很有可能会无效。陈垚挂掉电话,匆忙拿了外套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