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弥留
在这冰天雪地里奔袭的不是旁人,正是镇北将军刘瑾肃。
文帝驾崩的消息自金陵传到北境已三日。刘瑾肃的心,就像这漫天的雪花一样,飘飘然不知了去向,但曾有一刻她心里却萌生了念头:多深的情,多烈的爱,最终也得随着这白雪和泥泞一起埋进尘埃里。
镇北郡府自刘瑾肃离开,始终保持高度戒备的状态。八万镇北军严阵以待。刘瑾严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因为这是改朝换代的光景,他知道,此事凶险至极。
整个北境都在等待刘瑾肃的消息和号令。传位登基一事涉及到国家安危,名族兴亡。若有异心者,这8万镇北军和7万蒋候军便会随刘瑾肃和蒋老将军一声令下发挥出其护****的作用。这当然也是文帝身前的安排。
白雪飘飞的时候,万籁俱静。朱雀门外高挂国丧的挽联,城内安静极了。
瑾肃下马,没顾得上已经无力的双腿,径直向西华宫大步奔去。一行人来到宫门前,仅有几个侍卫在门前,殿内也是异常的安静。
这让从边境而来的将士们心生疑虑。瑾肃知道子华身前是喜欢安静的,但一国之君驾崩,如此的凄切,着实让她有些疑惑。在雕花大门前踱步徘徊了一阵,吩咐左右伺机而动,便快步踏进了大殿。
当她的步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灵堂冷清,整个大殿内除了几处香火,并无旁人。硕大的棺椁前站着一人。
“来了!?”
瑾肃并未应声,几步就靠近此人身边。
“为何?”
“一切都按他的遗嘱。旁人都去皇陵准备了,就等你!”说完,当中这人脚一登地,凌空飞转,忽的到了殿外。
只见这人手执青黑色的宽口宝剑,青穗飘飞,素白的衣裙随着颀长而健壮的身体一同舞动起来。鹅毛般的雪花悠扬翻飞,静静地停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睫毛上,肩上,随着他的舞动又飘飘然落下去。手中的利剑有明晃晃的光芒,剑芒拨开层层叠叠的雪花,发出簌簌的声响。世界里便只有他一人。
“先帝待吾如手足,如爱人,如知己。如今他已驾鹤西去,吾本无意独存于世。但其临终嘱托,让吾在此陪着他等着瑾肃。这一弄剑舞,亦由他钦定,嘱咐瑾肃你在此观看。”
瑾肃从未见过这样的子高。他眉宇间的英气荡然无存。那狭长而深邃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那惨白而消瘦的脸颊就那样死气沉沉地遗世而独立。
“他此意在让吾大刀阔斧协助太子并望你不要参与这凶险的党争之中。于你的保护,于我的器重全在这一剑之舞。”雪花把韩子高的话吞噬在冰凉的结晶颗粒里,像无数把锁,锁住了他的喉咙,再也讲不出话来。只剩下刘瑾肃双眼含泪,在沾满雪花的睫毛下悄然掉落。
就在这样白晃晃的大雪天,一人舞剑,一人观。二人皆失去此生挚爱。
病房里的呼吸器发出急速的警报。
“一毫克肾上腺素!”
“两毫克肾上腺素!”
……
重症室外。
周迪在贴在窗户边看着病房里眼眶深陷,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丁聆。只见她满脸的疲惫,双眼紧闭,额头上不时有汗珠渗出。浓密的头发整齐地束着,那一头原本亮丽的秀发,如今也变得黯淡无光。他的心紧紧地被揪着。
张岩来回踱着步子,那眯缝着的眼睛和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扭曲。双手不时捶打着冰冷的医院的墙。
林啸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像是在给躺在病床上的丁聆发自内心的支持和期盼。
那仿佛一夜间白了头的丁爸爸拉着已经哭成泪人的丁妈妈在窗外直勾勾地盯着里面。那双眼仿佛能流出鲜血来,焦虑和忧伤,期盼和绝望都在里面了。丁妈妈呼唤着自己的闺女:“聆儿,聆儿!”
董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双手合十,腰板儿笔挺,在等待最后的奇迹。
陈垚坐在他的旁边。他那一双饱含着坚定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正前方。
“你不能跟我去!”
“我已经决定了,你没法阻止我!别忘了,我爸也是赞助方之一!并且,我有权参与!而且你心里明白,我是能帮上忙的。”董海说这话,明显心口不一。他知道,自己最后的王牌就是自己的老爸。他也知道陈垚不同意他的追随,原因在于前途未卜,生死攸关。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垚已经成了他的信仰,就像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若已成定局,我没什么好阻拦的,只能道声‘谢谢’!”
……
诺森离开重症室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又是一层白头霜似得汗珠子。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愧疚。
“上帝保佑!”诺森双手合十。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丁聆这个梦,好长好长。她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陈垚。缓慢地伸手要去抓起陈垚的右手。她是想看看那颗朱砂痣。
弥留之际,丁聆仿佛看见眼前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子华哥哥,眉宇间流露着怜爱,伸出那透明一般的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的大手拉自己上马,两人疾驰而去。在山花烂漫的乡野小道上,马蹄踏着盎然的春光,画卷明媚,远处一片梦一样的光景。
陈垚伸手想要抓住那只已经枯瘦如柴的手的时候,却抓空了。
随着仪器发出哔的长久响声,那冰凉的手缓缓地从半空滑下。
病房里乱作一团,诺森在一旁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陈垚将一周前就准备妥当的实验器材全部启动。各种提示声,警告声在这个明亮得房间回荡着。
董海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囊。陈垚双手抱着瘫软的丁聆,站在流光溢彩的“钻石屋”里,双眼直直地盯着怀里的人。
周迪在最后一刻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刚想伸手去扯掉电源,只听一阵轻微的磁暴声响起,屋里所有的人就像经历了一次耳膜的碰撞一样。“钻石屋”里的三个人在一张闪着五彩光芒的大口前,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