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天气越发凉了。
帝都看似一潭平静的死水,却暗暗的兴起了一个个危险的漩涡。
宋云昭的腿疾就在这时得以痊愈,他再也不需要借助轮椅,狼狈地生活在众人眼前。将近三年的惨淡时光,终于随着深秋最后一片叶子的掉落而彻底消逝。宋云昭——那个意气风发、骁勇善战的端王爷,终于回来了。
深夜,岳王府。
“蠢货!”岳王宋云青一脚踹在灰衣人的肩膀上,发着雷霆之怒。
“本王让你们牵制住宋云昭,谁让你们绑架他儿子了?还丢到斗兽场里喂狼!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岭南那边也全军覆没!更别提今天,你们足足三十个人围攻他一个,他却连根毫毛都没伤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群废物!”
被踹翻在地上的灰衣人跪爬起来,低头恭敬道:“属下无能。”
宋云青怒气更胜,“无能无能,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要的是结果!是宋云昭死!你明白没有?”
他狰狞的表情落在昏黄的烛光里,显得丑陋可怖。灰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责骂,这一个月以来,岳王被禁足在府里,不敢有过激的动作,只拿他们撒气。今天刚刚解除禁令,岳王就迫不及待地出府去,想要先下手为强,结果还是铩羽而归。
岳王现在是狗急跳墙了,他之前做了那样的事,不可能干等着宋云昭来对付他,必须想法子应对。短短一个月,他在帝都各处的产业十成毁了九成,明明知道是宋云昭做的,他却抓不到一点把柄,眼看着自己的爪牙被一个个砍掉,钱财也几乎散尽,他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预感到可能要出大事了。
这时,忽听外面来报:“王爷!不好了!”只见那人跌跌撞撞地滚进门来,匍匐在地上,面色惊恐好似被吓破了胆,“京郊大狱暴动,犯人们冲进帝都里打砸抢掠,到处放火,京兆尹周纶率兵捉拿逃犯,反被逃犯捉住砍杀了!现在人头就挂在城门楼上!京畿卫节节溃败,逃犯已经杀入内城了!”
宋云青大亥,双腿一软就跌坐在椅子上,怔愣了一瞬,忙奔至门前往外看,只见高高的院墙外面火光冲天,一片打杀声隐隐地传来。
“快,”他苍白了脸色,“快叫魏鹏!”
京郊的大狱是一直是岳王管辖的,牢里滥用刑罚,怨气冲天,却管理松散、漏洞百出,无论如何,此前一直都在可控范围内。这一个月以来,岳王自顾不暇,对于这个早有隐患的京郊大狱却疏忽了。
而京兆尹周纶是岳王的亲信,为了拼“政绩”,多年来伙同岳王办了不少冤假错案。现在,周纶却一夜之间一命呜呼!宋云青一想到周纶的人头此刻正挂在城门楼上摇荡,就觉得脖颈一阵发凉。
一定是有人设了局!否则犯人们越狱后早就逃之夭夭了,怎么会到城里来作乱!一定是宋云昭!他来报仇了!
外面又乱起来,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来报:“王爷!魏鹏被抓了!”
“什么?”宋云青瞪大眼睛,“被谁抓了?在哪里?”
“是端王爷亲自下令抓的,在凉阙门。”
宋云青的心猛地一跳——完了,他怕是要败了。
缓了片刻之后,宋云青总算收敛了心神,换上一身劲装,带上府里的百名护卫,快马奔向凉阙门。
夜风习习。
宋云青骑着枣红色的骏马,朝京畿卫的戍地——凉阙门而来,他强装淡定,却掩不住满眼的惊恐和一身的狼狈,他和他身后的队伍就像是一堆泥塑的蛤蟆,仿佛一碰就会全部溃散开来。
近了,更近一些了。夜幕下的的凉阙门灯火通明,高大的门楼下,有一人身姿挺拔地坐于马上,目光灼灼,更胜满天的星月之光。
这个人,就是端王宋云昭。
他的身后是整齐的京畿卫人马,威严肃穆。
两方队伍对比之下,巨大的差距便显现出来。
“端王爷,现在有匪徒在城中作乱,正是用兵之际,你却来我京畿卫胡乱指挥,意欲何为?万一误了抓捕逃犯的要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宋云青涨紫了一张脸,大声地质问道。他强撑着精神,忽然觉得屁股下面像是长出了刺,如锥子扎进骨缝一般疼痛难忍。
宋云昭一挥手,就有人将五花大绑的京畿卫首领魏鹏带过来,魏鹏身受重伤站立不住,守卫一松手他就爬在地上,双眼充了血,满脸全是愤恨。
宋云青登时大怒:“宋云昭!你竟敢随意残害朝廷命官!是要造反吗?来人,将宋云昭这个反贼拿下!”
他身后的护卫听到命令,一个个蠢蠢欲动,却都畏缩着不敢上前。而宋云昭身后的京畿卫却全副武装,时刻准备一战,发出让人胆寒的气势。
宋云青对着宋云昭身后的京畿卫大声呵斥道:“你们都反了吗?本王才是京畿卫长官,你们不听命于本王,全部都是死罪!”
这时,宋云昭的贴身侍卫千山从城门方向赶来,向宋云昭禀报:“王爷,京郊大狱的逃犯共三百二十二人,已全部抓捕归案,另捕获抗命的京畿卫兵士一百零四人。”
宋云昭微微颔首,脸上泛出冷冷的笑意,凛冽如寒风削骨。
宋云青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剧痛起来,一个坐不住就跌下马去,他挣扎着抬起头,只见宋云昭身姿矫捷地下了马,如同修罗战神,一步一步,稳稳地向自己走过来,仿佛踩过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送他下地狱。
宋云昭……他、他竟然站起来了!他那残废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痊愈,此时正支撑起他那可怕的力量,开始向敌人全面反击。
宋云青惊愕地大张着嘴,瞳孔放大,倒映出宋云昭那许久不见的不羁的神情,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那声音说:
“岳王爷勾结京兆尹周纶,枉顾西元律法,制造冤狱无数,此为藐视朝堂正义、草菅人命之罪;在狱中滥用刑罚,管理失当,以致监狱暴动,犯人出逃作乱,此为渎职之罪;对京畿卫管束不严,纵由手下行凶,出了暴动却趁乱抢掠民财、杀人放火,你身为京畿卫长官,在如此暴乱时刻反应不及迟迟没有露面,此为不作为之罪。岳王爷,你众多罪责在身,怎么对得起父皇的殷切厚望?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官职权位?又有何脸面立足于朝堂?”
这番问责,宋云青只听见了一半,他的耳中如同进了一万只蜜蜂,不多时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本次京郊大狱暴动一事,震惊朝野。重压之下,案子进行得异常顺利。宋云青被革除一切职位、逐出帝都,去往自己的封地,西元王朝西部的一处边塞之城——蒙阳城。
而宋云昭伤愈一事,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帝都。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让无数人艳羡、集万千光芒于一身的天才战将带着以前不曾有的沉稳,重新站在了人们眼前,使人看到他身上的无数希望。
宋云昭重新获得皇帝的荣宠,开始担任京畿卫长官、刑狱司长官等要职,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威信与日俱增。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很多事情都突然变了轨道。但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