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程未晞起了个大早,一样一样细细地为宋云昭准备治伤所需的药品和器具。她把一块洁净的麻布铺在庭中,将银针、药品等物摆放了一地,按照治疗方案有序地整理起来。昨日打发小厮请木匠做的扶手也备好了,正抬进院里准备组装。
正在忙碌之时,忽见虞芳染慢慢地走进了承稷楼的院子。虞芳染看着小厮们将木质的双杠牢牢地楔入地下,纳罕道:“这是在做什么?”
程未晞抬起头,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说:“在备药呢,我要把王爷的腿伤治好。”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急切地问道:“真的吗?父亲的腿伤真的能治好?”
原来是宋以同,他小脸通红,一面说一面跑过来,直扑到程未晞的腿上,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期盼。而跟在宋以同身后的孟梓辛同样也是满脸惊诧,急急地问:“你说的可当真?你能医好王爷的腿吗?”她的声音明显颤抖了,可见听到这个消息有多么激动。虞芳染也是一脸震惊,王爷的伤,连帝都最好的大夫都说痊愈无望了,程未晞真的能医好吗?
程未晞望着大家急切的脸,心里一暖,说:“放心吧,我有把握。王爷也愿意试一试。”她也算身经百战的外科医生了,掌握着最尖端的现代医术,宋云昭的腿伤还不是她见过最严重的,现在没有医好不过是这个时代的医术所限罢了。
她这句话一出,满院皆惊。这两日,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见程未晞通医理都暗自诧异,如今程未晞说出这样的消息,无不怀疑起来,也不免起了一些戒心。不过王爷对王妃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王爷平日行事最为稳妥果断,又如此信任她,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所以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大家忽而喜气洋洋起来。
孟梓辛对众人道:“王妃要为王爷医治腿伤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若外人知道了,日后免不了要生出许多麻烦。”众人忙应诺。
今日朝中无要事,早早的就下朝了。巳时刚过,宋云昭便回了府。此时众小厮丫鬟已经散去,只余孟梓辛、虞芳染坐在庭中说话,说的不外乎养胎之事。缇灵跟着程未晞仍旧分拣药草。在端王府之中,缇灵称得上是最为聪敏得力的丫头,只消程未晞教过一次,她便识得好多药物,成了程未晞的好帮手,才半个时辰的时间,全部的药草已经整理完。
院子里多了一道木头架的扶手,高高低低,几道回转,此外还有单独固定好的单杠、双杠,另有两副拐杖立于桌边。
宋云昭见了庭院中的变化,便知是程未晞在为治他的伤做准备。
他一进来,孟梓辛和虞芳染忙起身相迎,程未晞正拣完最后一株药草,抬头见到宋云昭,轻笑了一下。此时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没有说话。
天热上来了,孟梓辛见宋云昭额上起了细汗,细心地为他脱去外罩的袍子,拿在手里,缇灵早洗了手过来,接了袍子,往屋里去了。
与往日的冷淡不同,孟梓辛今日有了一丝喜色,她对宋云昭说道:“听未晞说能王爷的伤能医好,只是有一味药短些,如今不太好寻,说是抗病解毒的。正巧西域有一味药叫鱼腥草,也有这样的功效,我便和未晞说了,未晞说鱼腥草也使得,只不过利尿,王爷若不介意,我就请舅舅上京时一并带了来。”
宋云昭脸上有些淡淡的笑意,说:“无妨,那就劳烦舅舅了。”
程未晞在一旁看着,只觉孟梓辛对宋云昭怀有满满的深情,不过她懂得宋云昭的心思,也知进退,面对宋云昭的冷淡,一贯克制惯了,偶尔的关心恰到好处,不会过分热情。程未晞心中暗暗叹息,以孟梓辛这样的气度姿容,在这王府中做侧妃,确实委屈她了。
午饭过后,程未晞开始为宋云昭治疗。程未晞让宋云昭躺在床榻上,先以针灸之法帮他疏通腿部经络,足有一个时辰方施针完毕,宋云昭看着她专注的样子,有些恍惚,腿部只有些浅浅的知觉,慢慢就出神了。
雁北在暗处看着,心中的顾虑凝重起来,主子如此信任王妃,可千万不要酿出大祸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在暗处的扶桑,只见她面无表情,不知心中所想。
“扶桑出来!”
程未晞这一声,让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吃了一惊!
程未晞是什么时候发现有暗卫跟着她的?竟然还知道暗卫的名字叫“扶桑”!
扶桑和雁北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警惕,只犹豫了片刻,她便飞身落地。这也是程未晞第一次与扶桑面对面,只见扶桑眉目清冷,目光灼灼有神,面容皎若秋月,气韵端稳,英气十足。
宋云昭没有说话。
程未晞看着宋云昭的眼睛,说:“我行事素来磊落,你若要请人护我周全,直接告诉我便是,我不会有异议。她刚到我身边时我就察觉了,还要多心查清楚她的身份。你我成婚以来我事事坦诚,也望你不要起疑心。”
宋云昭不知如何作答,他虽然没有监视之心,也确实有防范之意。现在看来,程未晞既然能查出扶桑的身份,必然也知青一阁,就这样挑明了说出来,而且心态竟然如此平和。如果她心怀恶意,大可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见机利用扶桑或直接杀了她便能占据主动,但她没有。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程未晞,就像是一个谜。
宋云昭说:“扶桑以后听命于王妃,不必暗中保护了。”
扶桑领命。
“扶桑,我有要事需要你办,你速去东郊大望亭找一家名叫‘左记锻造’的店铺,里面的匠人叫左锡铭,就说镇北将军府的公子还需要10枚三号细针,他便知道意思。你立等他锻造出来带回府,速去速回。”
扶桑立刻身形一闪,出了房间。
方才施针时,程未睎根据情况改变了治疗方案,发觉针不太够。香知没有扶桑脚程快,而其他人也不便办这件事,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此事跟宋云昭摊牌。
一次针灸过后,程未晞扶着宋云昭来到院中,开始痛苦漫长的复健之路。宋云昭双臂扶着木头扶手,在程未晞的指导下艰难地移动。他的腿使不上力,就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手臂上,程未晞为了让他的双腿活动得多一些,就蹲在他身边帮助他移动步子,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两个人还没走上半圈,就出了一身的汗。宋云昭尤其辛苦,但他一句抱怨也没有,就那样咬牙坚持着。
等走完了一圈,宋云昭还要走第二圈,被程未晞拦住了,“现在刚刚开始,万不可急于求成,伤了筋骨就不好了”。宋云昭只得作罢。
到了晚上,程未晞就会为宋云昭按摩,少则两刻钟,多则一个时辰,几天下来,双手关节就肿胀得发亮,两只手肿得像小馒头一样。宋云昭看着心疼,不让她按了,她便说:“过几日就好了,你想半途而废吗?”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宋云昭有了显著的进步,已经可以自己架着拐杖走路了,单拐也勉强可以。但他并没有向外人透露这一点,每天仍旧坐着轮椅上朝,坐着轮椅出门办事,所以外界对他的日渐康复没有半点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