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程君扬学习进步很快,程未晞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于是改变教学方法,以答疑解惑为主。她为程君扬找到一些可以起到目录索引作用的书,让他自己学习,如果他真的用心,便能自己去找相关书籍,以便学得更加深入。把书读透之后,如果还有问题,她便为他解答。这样的方法很有效率,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他的学习兴趣,也提高了他的学习能力。
这样一来,程未晞自己的时间就多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制药中,也有不小的突破。但是,随着婚期的逐渐逼近,她变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一般来说,如果她可以控制事态的发展,绝不会什么都不做,消极等待一件事慢慢压迫自己直到被宣判,她通常都是主动出击,直面问题。但对于婚礼这件事,她的确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它的到临,可能它真的来了,她也就平静了。
这天下午,她忽然想起之前跟那位铁匠交代的事情,也不知道进度怎么样了。于是她立刻化妆,急急出了门。
那位铁匠果然不负她所望,将那些医用器具打造得无比精致,看起来质量也很好,应该很耐用。程未晞一一看着,心中赞叹他的好技艺。看来铁匠真的很用心,这些东西比现代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有几样东西还没有打造出来,铁匠说有几个问题他不是很确定,自己不敢乱做,就又向程未晞请教了一番。程未晞心里高兴,也来了兴趣,就耐心讲解起来,待讲完了,天都很晚了。程未晞拿了东西,匆匆回了将军府。
等程未晞回到家,天都黑透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卸了妆,仍是从将军府后墙翻进院内,然而,一蹲上墙头,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看见她的母亲,程夫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从另一面墙上翻出去了。只见程夫人身手利落,动作敏捷,好像有很深的武功底子。那面墙离程未晞的位置比较远,程夫人出去得很急,所以没有注意到她。
程未晞看着程夫人出了府,此时,一个行动诡秘的人突然从程夫人背后冲过来想要袭击她,程未晞心里一紧,立刻就想跳下去救她,正在这时,程未晞却突然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巴,她大吃一惊,但还算镇定,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程万江拦住了自己。
“别出声,别动。”程将军轻声对她说。
程未晞点点头,捂在她脸上的手就松开了。就在这几秒之间,程未晞看到程夫人早已反手将袭击她的人制服,一掌将他劈昏,自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夜中。只听程万江说了一句“妇人之仁”,便跃下墙去,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袭击者的脖子一下拧断,随后也消失在程夫人去的方向。
程未晞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失去了应该有的反应。是啊!看到这样的一幕,她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的母亲,平日里温柔娴静,与世无争,竟然会在晚上穿着夜行衣,用敏捷的身手一招制服了一个看起来丝毫不弱的男人,然后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而她的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跟踪着她的母亲,还在眨眼间了结了一条人命!
他们去做什么了?有什么样的目的?他们隐藏了什么秘密?
程未晞僵硬地蹲在墙上,想着想着,就觉得浑身冰凉。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父亲看到自己晚上一个人蹲在墙上,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且似乎不担心她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家人,有古怪。
程未晞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间,看到外间的香知还没有睡。
香知重新掌了灯,说一句“小姐回来了”便服侍她更衣洗漱。程未晞的脑子很乱,她躺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景象太恐怖了,她挣扎了许久,直到脸上被泪水和汗水湿透。终于,这个血腥残忍的梦醒了,而程未晞也终于记起记忆中早被封闭的一幕。
原来如此。
程未晞会变成一个残暴狠毒的人,原来是因为那件事。那件事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说,的确是太残忍了,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程未晞想,如果让自己经历一次,说不定会疯掉,就算没有疯,也会想毁掉全世界。
那些经历,带给她很真实的恐怖,那的确是“她自己”的经历。她躺在那里,眼睛还在不停地流着泪,两个人的感情早已经融合到一起,程未晞心里一片荒凉,她闭上眼睛,努力地一个人煎熬着,去消化那些复杂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程未晞感觉到一个黑影向自己冲过来,紧接着,一把冰凉的刀刃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程未晞就越是镇定。她在心中感叹自己警惕性比从前差太远了,可能是今天的事让她乱了心性,也可能是这些日子过得太过平静,她竟然会让人有机会接近自己,让自己陷于危险当中,这在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情况。
“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这竟然是香知的声音!
但这声音跟平时判若两人,显得异常冰冷。
“我就是程未晞。”她回答。
“不可能,我与小姐相处十年,对她再熟悉不过。就算把头撞伤了,一个人的性格也不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说!你到底是谁?我家小姐在哪里?”
怎样证明,我就是我呢?
程未晞也不知道。
她突然觉得很无奈,说:“我真的是程未晞,如果你不相信,我真的无话可说。如果你为保护我而杀了我,我保证你会悔恨终生。”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是啊,她的确是程未晞,从身体到记忆,全部都是程未晞,只不过灵魂却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但这是无法对人解释的,就算解释了,谁又能相信呢?
香知另一只手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她锁骨上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两个人可以长得一模一样,但胎记是没办法模仿的。香知用手试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于是紧绷的身子软下来,刀子也掉在了地上。她一下跪在地上,“香知冒犯了小姐,请小姐责罚。”
程未晞坐起来,突然想到自己这两个多月过得实在是没心没肺。是啊,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的。这段日子,她当着香知的面,教程君扬一些“她”从来就没学过的知识,她练习着格斗术,还大肆研究制药,毫无戒备之心,难怪香知要怀疑她。
香知一心护主,能有这样的举动,说明她是真心对自己好,想到这里,她还是有些感动的。她对香知说:“起来吧,不能怪你。这些日子,我的确变了很多,有些事情,我也无法跟你解释清楚。但是我想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冒充谁,我就是程未晞,死过那一次,我真的累了,很多事都变得不可控制,我自己有时都觉得茫然,也不愿意多想。如果有人要深究,我也无话可说。”
“是。香知明白了。”
香知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出去了。程未晞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看到她原本愧疚局促的脸上闪过一个复杂的表情。
程未晞想不通,如果香知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又为什么会让她觉得如此不安?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程未晞明白,经过这件事,她与香知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隔阂。刚才香知那冰冷的语气和娴熟的袭击动作,已经暴露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那样的出手速度,不是一个普通奴婢应该有的。在她的记忆里,香知根本就没学过武功。
这么多天,她不是没有委屈,没有害怕,她只是努力压下一些情感,拼命充实着自己的生活,不去理会对未来的担心,实际上却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今夜她见到的景象,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变得冰凉,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家是温暖的港湾,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整个将军府,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温和的父亲,慈爱的母亲,那温馨的氛围,难道全都是假象吗?再后来的那个梦,简直将她打入了地狱。直到香知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有些精疲力竭了。如果连香知都不再值得信任,那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些情绪,是属于两个程未晞的。她知道,就算是以前的“她”,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铁人,有些坚强,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伪装。
程未晞缓缓平稳住情绪,告诉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应对一切困难。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