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静雪越说越到伤心处,声音渐渐小了些,后来竟掩面哭了起来。
这个男人他什么都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本应为江山社稷考虑,却一再纵容她的通风报信,她的任性妄为。十多年来,尽管她不理不睬,佟游昊却一直对她关怀备至,不仅许她后宫独宠一人,甚至给她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若你想要这江山,我给你又何妨!我说过,你想要的,只要我有,我会不顾一切的给你;如我没有,我拼了我的一切,也照样会给你。”佟游昊拿起酒壶一饮而尽,眼中也是泪水涟涟。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尽管佟游昊作为一国之君,却从未在她面前自称过朕,他要背负的太多,为了一个情字,又不得不舍弃太多。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慕静雪声音断断续续,痛苦哽咽道。
她知道,佟游昊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十多年的无微不至,十多年的朝朝暮暮,若说没有一丝丝的心动,怕是慕静雪自己都不相信。
她望着佟游昊仍显英姿的脸庞,眼神朦胧,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那时……
他是少年得志的君王;
她是名扬天下的才女。
一个尊为韦国皇帝,一个身为南庆公主。那年,韦国进兵南庆,势如破竹,战火纷飞持续一年之久,最后以南庆战败告终。
来南庆朝的韦国使臣指名要昭孝仁皇后长女静雪公主和亲,作为战败国的南庆只得答应。
两国和亲,声势浩大,红妆十里,灯火阑珊。
当红帕掉落,她抬起头见到了他的第一眼,只觉似曾相识。烛光摇曳,他言笑晏晏。
红灯账底,巫山云雨,黑暗中她一颗泪悄然滑落,若不是父皇以那人的性命相逼,她又何苦来到这里。父皇更与她交代,南庆必须雪耻!
正因心里有一个人,她这么多年才冷言冷语相对,即使他们后来有了两个孩子,也从未见她开怀大笑。
“雪儿……”佟游昊小声地呼唤,好生自嘲道:“我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过我。”
有过……他对自己好不自信,让慕静雪心里一疼,难受地哭道:“有……一直都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佟游昊未等她说完,抿着嘴笑了笑,忽的脸色一变,瞳孔放大,一道暗红色血迹从他嘴角流出,触目惊心。佟游昊却满足笑道:“好……雪儿,谢谢你……给我……这个答案……呃……”他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
慕静雪有些难以置信,哭着跑过去,扶起那个满是狼狈的男人,泪流满面,哪里还有之前一国之母的尊贵仪态。
“不……!!”慕静雪凄惨地哀嚎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游昊……谢谢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她看到他这般模样,心中猜到了八九分,心里窒息,痛心道:“为什么……我……我已经修书,他们、他们会放我们一条生路的……”
她对不起他,如果没有她,佟游昊不会像现在这样皇位不保,不会即将国破家亡……这一切都是她蒙了心智。乞求城下之人念在往日情分上放一条生路,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她现在只求他平安,但,她醒悟的是不是……太晚了。
慕静雪在慌乱中抓起佟游昊已虚弱无力的手,温柔地贴在她的脸颊上,说道:“到时候,你,我,还有清城,允城,我们一家人去过安逸的生活……你……游昊…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一家人……
听到这个温馨的字眼,着实触动了佟游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吃力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拭去慕静雪眼角的泪水,有些宠溺道:“别哭……好好活下去……和……和孩子们,好好……活下……去……”
她终于把她当一家人了,可惜……佟游昊苦笑了笑。
那鸠酒是佟游昊事先命人备好的,他身为一个帝王,国在他在,国亡,他又有何偷生之理?与其落入敌军之手,受其凌辱,不如以身殉国。
帝王,自有帝王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