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我叫歌祭,也有很多人管我叫赤骨。一个众叛亲离的堕落灵魂。
很小的时候,我就时常躺在魔域的红海岸上听海潮长退的声音,想着外海的世界会突然感到焦虑不堪。
莫扎塔踹了我一脚把我叫醒,他说今天给我介绍个新认识的朋友,他叫魔帝,永远穿着件干净的白色衣裳。
莫扎塔是我们氏族酋长惟一的儿子,而我的父亲是当年唯一有能力同他的父亲争取酋长之位的氏族建筑业奇葩。但不可否认,他的父亲拥有我的父亲所没有的,至于是什么父亲当时没有一块儿告诉我,他说我长大了会自然明白的。
波光粼粼的海面泛滥的红,我有时会去想这到底是海水本来的颜色还是红日赋予的。魔帝总会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出现,吓我一跳后哈哈大笑。没错,他就喜欢这样。谁都知道他没有恶意,他会是个善良的孩子,正如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只知道恶作剧的孩子一样。
后来,我听说“狼来了”的故事传到了人界,莫扎塔和纳图安差点没被活活笑岔气。
我已经越来越没有时间去回忆这些了。
纳图安是魔帝最好的朋友,像我跟莫扎塔那样,不对,我跟莫扎塔的友情是建立在父亲对我的期待上的,是并不纯粹的友情。父亲把下一任酋长的希望压在我身上,所以很小就带我到莫扎塔家里去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我很小就失去了自由,可我比任何同龄的孩子都认识自由,自由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和努力换来的。而我唯一能得到短暂自由的方式就是设计更多史无前例的建筑构建图纸,父亲要我成为比他还有杰出的工程师,获得更多的认可,让老酋长知道我们的家族拥有比你们更适合作为酋长的天资和才能。
一张犹如迷宫般的神殿图纸和一张构思灵异的王座设计图令我获得三天的自由时间,可别想得过于简单,这是我在被禁锢的两个月里呕心沥血的结晶,没人知道我是怎么挨过这两个月的,可对我而言这也已然蜕变成不算什么,我发誓我恨透了“习惯”这儿词。
两张图纸换三天自由,没人能对它指指点点!没人!包括我的父亲,那个只考虑自己全然不顾儿子感受的自私家伙,尽管我不愿在外人面前那么形容他。
我对着魔帝吼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真的舒服很多,他答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莫扎塔和纳图安。
闷坏的孩子总能弄出许多稀奇古怪又荒唐的恶作剧,可能与天赋异禀的头脑也有关系吧。在总有孩子出没的滑梯下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放上一些干枯的树枝和落叶,再洒上一层薄薄的泥沙,一个简单又实用的陷阱就这么完成了。
莫扎塔总说我不该这么捉弄别人却从不阻止我,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也很开心,而魔帝会陪我一块儿笑,一点也不做作。
纳图安会想接下来的计划和该去玩些什么。
其实,并非所有的恶作剧都是我想出来的,只是他们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统统推到我的头上,好在小小的恶作剧不会传到父亲耳里。
短暂的自由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没心没肺地笑,空气里时常夹杂着漂洋过海的味道。
沿着魔域泛红的海域我们能走上一天一夜,或者划着小船到魔域周边的黑色岛屿,褐色的礁石从来都是不怀好意的。
又或者我该说下年纪的问题,不同氏族间的年龄通常是不具可比性的。比如魔族达到成年的年龄在我们骷髅氏族里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年纪。
纳图安和魔帝是魔族,我跟莫扎塔是骷髅氏族。而魔域是骷髅氏族和魔族的共同故乡。
硬是要说的话,摩卡是我们当中最小的,莫扎塔跟我相差不大,只比我大四百岁,纳图安最不年轻。
累的时候躺在红海岸边,望着漫天的星辰告诉彼此自己的梦想。
闭上眼睛魔帝憧憬着未来,他说他要普及善良。纳图安嘲笑道没那么容易,然后他坚定地说他的梦想一定会实现,他说他要让世界充满幸福,不仅在魔域这片土地上开花结果,还有更广义的世界。
我坐起身子,谨慎地打量着莫扎塔的神情,他枕着头骨仿佛在聆听海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个固执的孩子,如同我一样的固执。
魔帝问到他时,我的心一下子纠得紧紧地,我试想他会说,我要继承父亲的酋长之位,继续受族人景仰和欢呼。不!这是父亲试想他会说的。
因为我足够了解他,毕竟我们很小很小就认识,在他把苦心专研出的设计图纸送给我当礼物的时候我就不该再这么想。
是的,他同样是个天才。后来,我在异国他乡把这份伟大的施工建筑命名为——银月堡。
他说,我的梦想是让善良和幸福的世界开满红色木棉花,这是珍惜。
我望着他的眼眶流出自己的眼泪。
“自由的时光从来都是过分短暂的吗?”脸上湿漉漉的,我好想问这片海域。
父亲说我一定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变革,我咬牙啮齿地望着他。
几乎被关了一整年,桌上是堆了很厚的作废了的图纸,上头已经有了层灰,薄薄的,像时光洒在我脸上喋喋不休的谎言一样。
屋子里只有一张不大的木床和一扇年代久远的檀木窗棂。
木床渐渐变小了,或者说是我慢慢长高了吧,脚会有半截露到外头。
干巴巴的内心已经不太会占满不明所以的热潮了。
写不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去怀念自由的日子,与快乐这种东西无关,我说过我讨厌习惯的。
黑色的岛屿上,我笑过也哭过。
魔帝总是最愚蠢的一个,他真的会躲在某个地方等待我找到他,即使莫扎塔和纳图安不止一次告诫过他,我这个狡猾的家伙从来不遵守游戏规则。
那次,我真的有认真找他们,可他们躲得实在太好了,我承认最后我放弃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下起了场大雨,魔域周边的黑色岛屿总是会出现这种事先没有征兆就突然发生的事情。
我跑到一个洞穴里浑身已经湿透了,闷热的洞穴像巨大怪兽的鼻腔,呼着干燥又沮丧的热气。
莫扎塔和纳图安从黑暗中走出来把我狠狠地吓了一跳,他们说雨下得太大了,树林里不安全。因为之前说过不准躲到那片树林以外的地方,否则范围太大了难找。
我笑称他们也并不老实,他们异口同声说这是跟我学的,然后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庞大的雨量在岛屿上的很多地方都积了大滩大滩的水,从较高地势不断有雨量汇集着往坑洼里流。疯闹了一天,莫扎塔跟纳图安背靠背在篝火前睡得很沉,莫扎塔说魔帝还不至于愚蠢到现在还躲在树林里等我找到他。
咔嚓————
洞穴一下子亮得如白昼,明亮在我眼里停留不过两秒又消失了。
我抚摸着被雨水润滑的岩壁,想到今后铁定会衣食无忧的日子就无比难过。我怎么了?是病了吗?很多人尚且为骨头悲喜我又有何资格难过。
当我们在第二天早晨一度寻找无果正要放弃的时候,我在灌木丛里发现了他,他脸色铁青地望着我笑,手脚和嘴唇都没了血色,透出摄人的白。
他说,我就知道赤骨一定会找到我的。
纳图安很早以前就告诉我,魔帝的家族可是魔族中血统最尊贵的家族,出过数之不尽的杰出人物,他的父亲如今还坐在圣士的顶峰无人撼动。
他告诉我,魔帝除了他父亲以外唯一佩服的人就是我。一个个宏伟的建筑在必定伟大之前都仅仅只是我手绘的图纸。
魔帝说我就像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我流着眼泪骂他是个比谁都愚蠢的蠢孩子。
他发起高烧,史无前例的震惊了魔族。纳图安说他们魔族发高烧会预示着世界将有变革,而魔帝不得不承担这一切所带来的后果。
壹周退烧期后,莫扎塔的父王以酋长名义召见了魔帝,告诉他骷髅氏族从今天起会全力辅助魔族,完成变革的历史重任。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我只能单凭想象虚拟出真实,但那样会过于细腻,而世界从来都是粗糙不经打磨的。
或许我该承认,它是经不起打磨的。
一整年后,十张塔的不同内阁设计为我换来了彻底自由,父亲说以后不会再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了,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内心同样无动于衷。
莫扎塔长得更结实了,他说纳图安完成了家族考核,半年前成为一名祭司离开魔域了。魔帝成功破译琉璃灯的秘密成为氏族首领。
短短的一整年,什么都变了。
尽管我们待一块儿时从未说过喜欢和珍惜。
我难过地躺在猩红的海岸线上,听海潮长退的声音,想着世界会不会因此就平静下来。
魔帝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没想什么。
脑壳里充血一样停顿了两秒。魔帝?!你怎么会在这儿!!!
“当然了。我现在是魔族首领了,作为盟友和朋友的骷髅氏族答应过会全力辅助我的。”
“是你让我的父亲.”
魔帝一脸无邪的轻笑,就像那天在灌木丛里发现他时的那样。
然后他告诉了我他从琉璃灯里看到的,他会开启一个短暂的圣洁时代,但那仅仅只是望梅止渴。世界需要的是真正无私的善良与爱,他让我帮助他,他未来的儿子会作为更加优秀的人选开启日不落的圣洁,他要我必须教会他什么是黑暗和邪恶,只有真正能理解和虔诚原谅这些才能彻底领悟明亮和温暖的世界需要什么。
他说我知道你的未来会遭到世人唾弃,但他相信这些只有我能做到,因为我是他最敬佩的。
整个世界下起了一场庞大的雨,没有节制地冰冷起这个世界。
魔帝,我的朋友。
或许,我令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