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皇告诉我说地平线那头扬起了大片沙尘,当他们以势不可挡的气焰冲到我脚下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得无法自拔,长袍像匍匐在胸前的巨大山脉,压得我喘不上气以至于泪流满面,我愿意这么相信这才是使我哭泣的真正原因。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后劫纪”之后三大铁血将领还能有机会聚首,他放肆地欢笑在这一次却充满了狭长的哀伤,没人会怀疑瓦洛对氏族的忠诚,而长老,依然是那个在冰天雪地的尽头会问我冷吗的慈祥老人。
我说我要亲自上阵,幻瞳淡淡地望着我没说什么,年轻的医师洛曦走到我面前双手交叉着跪下说:“摩卡,请您让我自由地.”
自由,对芸芸众生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脑袋里开始出现一片细碎的声响,轰轰的仿佛要停止一般,接着一个好似报幕的声音从中间柔软的部分盛开——是设法从愚蠢和束缚中脱离出来,还是融入和习惯无可阻挡的法则,秉承恶习与欲望在以截然相反的姿态受控于罪恶。短暂自由的生命或许更加可敬,然而信奉自由的人们,更多时候哀伤时间的消逝,这就好比一项伟大的生命实验,依赖一定的条件,缺少非凡瞳力看不透不透明躯体的内在而表现出淋漓尽致的难过一样,不断演变成的乏味的世界,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了。
泪水一时间决了堤,连莫皇这般魁梧的骷髅圣士都抑制不住难过搀扶在冰冷的石块上淌下大片眼泪。我可以负责任地告你我害怕极了,可命运却像是一个弄人的黑色罗盘,无论你怎么走都会回到开始的另一个最初。眼睛干涩到红肿,火族此前无法释怀地疼痛悲伤至少有我地动天摇地感到难过,或者说抹不掉年轻美丽的火族法师被钉刺贯穿胸膛后怀有希望的美好眼神;或者说那个满覆铠甲的骷髅士兵拖着沉重的身体,在独角兽践踏过的地方痛苦的呻吟声早已经深深地镶进我骨子里,以至整个仓皇的岁末旧至彻底宣告忧伤。
这是一场信念与信仰的决裂。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长老站到我面前似乎比以往更加苍老了,老到他居然来不及躲过我的刺刀。眼泪已经哭不出来了,他叫我对他微笑,就像槿轩最后对我做的那样,他说我哭的样子很丑,他说他喜欢看我干净俊朗的样子,然后我拼了命地向他挤出个我发誓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微笑。
他躺在我面前,轮廓分明的,像个孩子一样地乞求我拥抱,我知道他很冷,冷到嘴唇都白得像上了霜。我脱下长袍盖到他身上,他微笑着点头,或许是感到好点了,闭上眼睛之前他说:“摩卡,请你善良地.”我答:“长老,我会善良的。”
我知道洛曦那边也结束了,并且痛苦绝不亚于我。他孩子般的脸上落满了厚厚的悲伤,只是我没想到在这场纯粹与亡灵的战役中,失去的不再只有心晴。
整个世界开始下起了庞大的雨,在悲途舛生的世界爱恨纠结。
“年轻的医师,我的朋友。”
似乎所有的离别,都会充斥一种面目全非的孤单寻不回曾经陌生到熟悉的完整记忆。我只能无比锋利地记得,他站在广阔的沙丘平原上对我说抱歉,起伏的喧嚣终于在他脸上变得遥不可及。他说他活得好累,并且告诉我他曾经试图结束过自己的生命,他说他并不害怕死亡,然后我望着他的瞳仁里萧索成落寞的形状,他无限温柔地对我说:“摩卡,死亡并不可怕。”
大群起伏的苍鸟从他身后拉扯出巨大的明暗落差。里头有她——我美丽的祭司梦魇里无数次的回望跟驻足,而我却依然久久地站在原地,聆听回忆。
“摩卡,请你善良地。”是他最后同我说的话。
当他在我摊开的掌心上放下另一枚冰蓝色耳钉时,我似乎又重新看到那个在朱红色钟楼见过的末日般的笑脸。有过那么瞬间,深深地感动在时光为我打造的泡影里,即便无形的漩涡狠毒得如同蝎子,胜过砒霜。可那又能怎样?依然有大群的孩子懂得我的孤独排挤悲伤,后来某一天,幻瞳告诉我因为他们同样被泪水灼伤。
沙丘平原的尽头,一个孤独的身影再次踏上了追求自由的美好征途。
而此刻,遥远的地平线上黄沙依旧弥漫,很多很多陪伴过我的,他们的每一个笑脸,每一句问候,或者每一次招手,都会成为最值得怀念的真实。
难过时拿出来细细咀嚼,快乐时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