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冬天似乎过得特别快,年夜过后,仅仅是江马下城的整顿工作便已经耗去了两个月,在景政一行人眼里,这几乎是转瞬即逝的两个月,而如今农耕渐渐进入尾声,禾苗已经种下了,水也渐渐漫过了禾根,飞驒的山谷平坝也渐渐成了一片片水田。
“政康,恐怕这段时间过后,敌人就要攻过来了。”景政站在御馆顶层的塔楼上,看着远方的水田说道。
“这事情恐怕谁都能猜到吧,姊小路良纲可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政康站在景政身后看着窗外的景色,双臂抱在胸前。
“我知道,可是他太大了,我们太低估了良纲的能力,而且低估了三木直赖大人的决心。”
“大人。”政康打断了景政的话“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等需要思考的,是怎么对付他。”
“你是良赖,哦不,良纲的话,你会如何进攻呢。”
“爷爷曾今教导我,战斗的胜负在开战前就已经决定得七七八八了,开战以后的努力,都是建立在战前准备上的。”
“哦,那你会怎么做?”景政听到这些,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会在这之前几个月就开始调略小鹰姊小路家和飞驒的豪族们,而在开战时,应该已经做好了调略的事情,战斗时,小鹰姊小路和古河姊小路的士兵们将是我的前锋,而豪族们组成的军队将是主力,而我自己本家的军队则是成为殿后部队。这样一来,战斗的兵力将占据极大优势,而且又可以表现自己对飞驒的统御能力,同时也可以削弱豪族和原本三家姊小路的实力,一箭三雕。虽然这样很卑鄙,但兵,乃诡道。”
“哈哈哈,也就是如今我等在这江马下城已经算是战败了吗?也罢,到时候就奋力厮杀一场吧。”景政听完,突然笑了起来。
“可战斗尚未打响,将棋子抓到我们手中的事情,我们还有时间。”
“对,你说的很对,听着政康,你的爷爷告诉你,战争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决定得七七八八了,但我告诉你,战争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完全被决定了,最终的胜利,便是各种优势一点点积累的结果!我们有利在于团结,我们的士兵和武士们可以像一个拳头,这方便,敌人就是一盘沙砾。”说着,景政转头又看向远方的山峰。“我们要把这些沙砾彻底打散。”
听景政说着,政康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知道,景政已经有主意了。
当天,政康便带着三个武士出城去了。
果然,这一年,也就是天文十四年(1545年)三月,姊小路高纲向飞驒各家发出了信函,声称要带领飞驒各家,一同讨伐诹访景政这个外来之人,要各家都派人参加讨伐。
各家的反应也不尽相同,归云城的内岛家回信称内岛家无心战斗,送上百枚金小判以表支持。
小鹰姊小路的家主姊小路高纲则是回信,声称小鹰利城经过多次劫难,如今元气大伤,无力派人参战,若是勉强派人前去,担心连山贼都无力抵御。
而各家豪族则是一派阳奉阴违,纷纷派出一些老弱病残,甚至许多人仅仅拿着一根木枪便来到了樱洞城。
姊小路良纲的家臣们在樱洞城的御殿上向良纲大吐苦水,而良纲似乎早已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而在就在姊小路高纲表示不会派人参战的一个月后,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从樱洞城来到了小鹰利城,见到了小鹰姊小路家的家老姊小路晴纲。
经过之前饭木山合战,小鹰姊小路家五位家老里的两位战死,两人受伤且已年老,而仅剩的姊小路晴纲自然也就成为了小鹰姊小路家的笔头家老。
而这几位鬼鬼祟祟的人,正是在几次立下功劳,被姊小路良纲破格提拔为家老的赤井宗代带领着的。如今来到小鹰利城,正是为了寻求小鹰姊小路氏出兵而来,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找上身为城主的姊小路高纲,而是找到了身为家老的晴纲。
晴纲就像是事先约定好的一般,颇有默契的悄悄接见了赤井宗代一行。
在这次会面之后的第三天,一个让人惊诧的消息传到了江马下城。
姊小路高纲被家臣给软禁了。
原来在之前从小鹰利城撤军之后,姊小路良纲便已经策划着用计谋夺取小鹰利城了,从那时起,良纲屡次派出使者,找到了晴纲,而晴纲便作为小鹰利城里最为重要的棋子,开始在樱洞城的支持下,悄悄准备着。最终在第二年的四月底,晴纲带领着自己的家臣,将睡梦中的姊小路高纲控制住了,并且以高纲的名义,命令城里派出一半的士兵差不多两百人,加上临时征召的农兵四百人,参加对江马下城的讨伐。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整个飞驒顿时热闹起来豪族们恐惧于良纲的谋略,不得不真正派出家兵参战,于是,在良纲发出信函后的差不多两个月后,在樱洞城外聚集了来自飞驒豪族和原三家姊小路家的近一千八百人,这在飞驒这个山区地方,已经是几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兵势了。
而对于江马下城来说,豪族们的加入并不重要,甚至原三家姊小路氏中的两家加入都并非意料之外,就如同景政的老师智行和尚所说:世人皆趋炎附势,畏强而欺弱。
最让江马下城意外的,就是小鹰姊小路氏发兵一事。原本千野政康上次的小鹰利城之行,已经确定姊小路高纲虽然不会正式与诹访家结盟,但也绝不会投入到三木姊小路一方。然而突如其来的事变,将姊小路高纲放置在了局势之外。
面对陡然而下的局势,将大家召集了起来,但召集起来的众人却又有许多不同的看法。
以安岛成清和小野忠信为代表的一些人表示应该出城迎战,以空旷的野外作为战场,从正面抵御姊小路军,并以奇兵袭击姊小路联军的侧后,最好能够突袭敌军本阵,从而彻底击溃敌军。
而以金刺尧存、山田政成和井口长森为代表的另一些人,则认为敌军势力庞大,理应拒城而守,姊小路联军的组成本就松散,久攻不下必然会有不稳,到时候再出城,一举击溃敌军。
有着两方想法的二十来位家臣们争吵不休,一团混乱的场景在景政看来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并没有人提出要投降的。
不过,众人的意见并不在意景政的考虑之列,实际上这场争吵就是景政想要知道家臣们的态度,如今的情形,景政已经很满足了。
景政此时心里想着的,已经不仅仅是如何击退姊小路良纲了,而是如何在击溃良纲的同时,让良纲威信扫地,从而不能再整合起如此大的兵力。
讨论在傍晚结束,景政并没有选择任何一方,而是仅仅要求所有人做好迎敌的准备。
飞驒的夜幕已经降临,樱洞城内外的灯火,和江马下城的灯火,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映照着整座城池。城下町在城池灯火的映照下,显得破败不堪。而樱洞城外的大营里,分属于不同家族的军队,依旧在各自的营帐里,围着篝火,享受他们最后的清闲。
在这一片夜幕中,几个骑着马,戴着斗笠,僧侣模样的人,悄然进入了信浓的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