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宁远去办理出院手续,褚言汀在病房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不过一想到要回褚家面对那些人,心里没来由一阵心慌。
护士小周姐帮着她整理床铺。
小周姐是个很随和的人,年龄比她稍长几岁,这几天,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褚言汀。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人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但是活着的人呢,会多么撕心裂肺的难过。”小周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感慨着,“你那天被送来的场景,我到现在都像放电影一样记得一清二楚,就是那个叫宁远的男孩子.”
褚言汀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他那天为你抽了700CC的血,700CC啊,你知道什么概念吗?”
褚言汀像被闷了一棍一样愣在那里,这就是为什么他脸色像涂了一层白蜡一样苍白的原因吧。
“像他那样清瘦的男孩子,况且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抽血量达到800CC就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小周姐叹了口气,“小丫头,他是在用生命救你啊。”
褚言汀彻底呆住。
突然想笑。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至亲的人拿起鞭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在为她擦拭伤口。
至亲的人捅她一刀,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用自己的血为她续命。
他拿自己的生命来救她。
褚言汀啊褚言汀,你何德何能。
宁远啊宁远,我该拿什么来回报。
只是,在她还在处理700cc带来的冲击时,小周却说了更劲爆的,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做出什么反应。
小周姐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坐在宁彩旁边的椅子上。她拉起她的手,轻轻的拍着,她说,小丫头,宁远是你男朋友吗?
褚言汀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孩子能够深情到这种地步,那个时候,你生死未卜,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他怎么叫你,你都不醒。他就跑出病房,然后.。”小周望了望窗外,深吸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她继续说下去,“然后他跪在了那个男孩面前,叫什么我忘了,求他,来看你。”小周说完,好像如释重负一样舒了一口气。
你知道什么叫做五雷轰顶吗?
你知道什么叫做晴天霹雳吗?
你知道什么叫做当头一棒吗?
褚言汀在那一刻,好像失聪、失明、失语了,连通大脑,就像是所有的褶皱都被铺平了,一马平川,空空荡荡。
她说什么?他跪在了那个男孩子面前。那个男孩子是滕与岳吗?
宁远跪在了滕与岳面前,求他,去看她。是这样吗?
听错了吧,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这样。
他.他.他是宁远啊.骄傲的宁远.守护了她10年的宁远.说要带她走的宁远.哽咽着对她说,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宁远.这么多种宁远,没有一种,应该跪在别人的面前,那么卑微啊。
“你哭了。”是他的声音,是宁远的声音。
她抬头,她要看清他的模样。这样清绝精致的一张脸,这样漂亮像黑夜一样的眼睛本该倔强而骄傲的啊,如果跪下去,该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姿态?
宁远望着泪水怎么都止不住的褚言汀,梨花带雨,美丽的让人窒息。这是她第二次哭泣,是为了他吗?
宁远心跳的像是快蹦出来,手微微颤抖着,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抱住她,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阿远,为什么你脸色那么苍白?”褚言汀脱离他的怀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睛,静静流着泪。
宁远用手一点一点拭去她的泪水,却轻笑出声来,“言汀,你哭起来,真丑。好啦,言汀,一想起来,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有我的血,我就特别的骄傲。你看,我们真的很适合做兄妹是吧,一样的血型,你的身体里还流着我的血。这次,不许再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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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到褚家,在褚言汀还没有想好该用怎样的姿态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另一个消息不期而至。生活啊生活,连踹息的机会都不给。
褚家宣布了褚氏次女褚言汀已于8月7号自杀身亡的消息,同时宣布褚氏长女褚言溪和滕氏独子滕与岳于10月20号订婚的消息。
活着的人亲耳听到自己的讣告,这种事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先例。
需要她亲自着一身黑衣捧着黄花去祭拜自己吗?
到底是命运容不下她,还是这座城市,这些人呢。
就那么迫不及待,连两个月都等不及了吗?
回到了褚家的褚言汀被褚沐风关了起来,真正的不见天日。
那一天,就快到了呢。
是该和命运背水一战了呢。
命理大师说她在18岁的时候,会给至亲之人带来血光之灾。
褚沐风把她囚禁起来。只要不出门,安然无恙的躲过10月20号那天,就没事了吧。
从出生以来,她流了那么多的血,还不足以化解了血光之灾吗?
10月20号,终于来临。
命运之所以叫命运,那是因为,有些事,是命定的劫难。任凭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集千宠万宠于一身,终究绕不开命运那道关隘,去做你想要的自己。
秋高气爽,蔚蓝的天上没有一片云。
这种天气,最适合办喜事,譬如结婚,譬如订婚。
在艳阳天,在金子一样细细碎碎的阳光里,许下一纸婚约,连太阳都见证过他们的爱情,多么的可歌可颂、可赞可羡。
在最好的年华,他们彼此相遇,这是上帝馈赠的最好的礼物。在艳阳里,他们为彼此在中指上套上订婚戒指,约定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牵着手幸福的共赴婚姻坟墓。
阳光下,他们的笑容是多么的真诚而璀璨。
订婚宴从日中持续到日落持续到星光漫天,是在海上的豪华游艇上举行的,名流云集,高朋满座。
褚言溪身穿粉色的晚礼服,头发简单挽起,气质高洁的就像海上的那轮明月。滕与岳着浅灰色晚礼服,身材高大,气质出尘。两个人站在一起,轻而易举的就能够让所有的来宾联想到天长地久。
他们在灯光下起舞。
他们在月光下亲吻。
他们在星光下许愿。
感谢命运的优待,天使在18年前的今晚降临。他们一边切蛋糕,一边许愿。你许一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许一个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整场宴会,情绪都是高昂的。尽管,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褚家人和滕家人除了高兴,更多的情绪应该是担忧和小心翼翼。一整个晚上,他们都是踩在冰上狂欢。
直到。
直到褚言溪终于失踪,遍寻整个游艇,都没有她的踪迹,就像是一转身被隔离在了另一个空间,他们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他们。
是否,开始了。
是否,还是躲不过。
是否,所有的青睐都要被命运收回。
所以,是褚言溪是吗?
还不一定吧。
褚家和滕家发动了所有的势力,遍寻未果。
终于,谁的电话响起然后接通,对面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那人说,你们说褚言汀死了,我不信。想要褚言溪,就用褚言汀来交换吧,哪怕是尸体,骨灰都行。
你是陈旭。
滕与岳的声音冰冷凛冽的像北方寒冬的风。
陈旭是谁?
那是一个漂亮的男生,有像星星一眼闪亮的眼睛,又像花瓣一样红艳的嘴唇,有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嫩的肌肤。
滕与岳知道这个人,完完全全是因为,这个叫陈旭的男孩子曾经是褚言溪的男朋友,后来喜欢上了褚言汀。
曾经伤害过他的溪溪的人他当然,不会放过。
所以,他曾私下里找他‘切磋’过,当然,他滕与岳并非斤斤计较的人,更何况,这已经是猴年马月的历史了,所以,并未做过太出格的事。
“没想到堂堂的滕少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辈的声音,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同样冰冷的声音混合着滋滋的电流从手机里传出。
“废话少说,你要是敢动言溪一根汗毛,我保证,会有一千种办法让你后悔。”
滕与岳对着褚渊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查陈旭的位置。
“滕少你的手段我早就见识过,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一句,不要白费力气做无用功。乖乖地交出褚言汀,任我处置,我保证,褚言溪,毫发不会受损。还有最后一点要求,褚言汀要一个人来,如果我发现其他人,我就不敢保证什么了。”
说了地址和时间,陈旭从容不迫的挂了电话,一切,看起来,多像蓄谋已久的样子。
两年前,褚言溪和褚言汀16岁,陈旭疯狂的喜欢着褚言汀,褚言汀像扔一块抹布一样将他随意践踏。
现在,他是来寻仇的吗?
是因为褚言汀,褚言溪才会陷入危险的境地的吗?
褚言汀,她果然就是个魔鬼。
滕与岳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褚言汀,如果言溪因为你出事,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哪怕,你是褚家人,哪怕,你是言溪的亲妹妹。
在会褚宅的路上,褚沐风在后座上一言不发的坐着,眸光深沉,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怎么躲都躲不掉。就像手上的掌纹,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它的脉络,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