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邱毓,你们有多久没回国了?”
踏出机舱,宁远仰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大太阳,很好的艳阳天呢,真是一个适合归来的日子。好的开端势必也会通向一个好的结局的吧。
小冷也学着宁远的样子望了望太阳,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老大你忘了,人家是出生在德国,长在英国,在意大利工作。人家这还是第一次拥抱祖国的太阳呢。”魏金阳是个英籍华人,爷爷那一辈就已经在英国开疆拓土建立起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血统倒还纯正,骨子里仍是我华夏好儿郎。只是普通话说得就像是生锈的钉一样,不够滑溜。
“魏金阳,人家这个高端词汇你是从哪学来的?”邱毓打趣道。
“这个词可是唐总亲自教我的,唐总说了,自称人家能表现出男士的绅士风度。”魏金阳高昂着脑袋,一脸得意。
“噗..很好,唐总教出来的徒弟,恩,很强,很奇葩..”邱毓明目张胆的偷笑。
宁远也轻笑,心里却暗暗骂唐毅,误人子弟。
“邱毓,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宁远要执着于这个问题,离开了多久了,离开了多久算很久,离开了多久适合回来。六年,如果放在生命曲曲绕绕的年轮上,也没有多少厚度吧。可是六年的光阴足够这个城市发生改头换面的变化,足够平息掉旧日里所有的飞短流长和众说纷纭。六年的时光也足以淡化掉留在往日时光里的殷殷血迹了吧。
“回总裁,从我进入CY那年起就再也没有回过国,到现在,是第四个年头了。”邱毓毕恭毕敬的回答。
宁远点头,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很多时候,当一个人宁可在异国他乡逢年过节形单影只也不肯回去那个熟悉的地方时,多半,回不去的那个地方总有若干男人女人以及一些故事伴随着成长的疼痛让他们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于是,他们就像是被搁浅在浅滩上的鲸鱼,对于家乡这个词汇,回不去,想不得。
“邱毓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国内欠了一屁股债才躲到欧洲四年不敢回来的。”魏金阳为他得出来的这个结论沾沾自喜,终于逮到邱毓的把柄了。
邱毓一脸鄙视的斜了眼魏金阳,是,我卷了地下钱庄一个亿跑路了,到现在地下钱庄的人还拿着刀满世界找我呢。你机灵点啊魏金阳,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省的到时候做了被我殃及的池鱼,可别怨我啊。
宁远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吵了起来,刚毅成熟的脸上是无奈却歆羡的笑容。真好,这样肆无忌惮的青春,这样肆无忌惮的吵架。
倘若这样吵吵闹闹、快快乐乐的片段出现在宁彩的人生里,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应该是相当的突兀吧。而青春这个词汇之于宁彩,太过悲壮。
魏金阳和邱毓去了酒店,而宁远在小冷的陪同下从机场直接去了宁家老宅。
如若要追踪宁家的发家史的话,就需要把时光退回到民国时期的上海滩了。那时的上海滩,风诡云谲,风云变幻。各种帮派横行。什么斧头帮、青龙帮、铜雀门、洪门等等都有所耳闻,至于宁家,那时候叫做火炎堂。
随着时间的变迁,宁家没有被历史长河中的惊涛骇浪冲击的四散五裂反而在上海滩撑起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如今的宁家早已经脱离了堂口帮派,尽管现如今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但旧时候的习惯却延续至今。譬如,凡是宁家的男丁从六岁起开始接受最残忍残酷的训练。那样残酷黑暗的生活,宁远讳莫如深。
宁远站在宁家老宅的门口,踟蹰不前。生于斯长于斯宁远却没有一秒钟不想逃离,逃离这个冰冷的只有黑夜的地方。终于,在六年前,他做到了。那时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没有一丝一毫的依恋,尽管这座老式洋房里还住着一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
“小冷,你有没有想念过这里?”
小冷摇摇头,没有说话。
宁燃和宁烈父子已经静候多时了。宁烈坐在轮椅上,宁燃站在旁边,其他的人,一字排开,站在宁燃宁烈的身后。
宁远、小冷两个人势单力薄和一帮人对峙,两个人都毫无惧色。
“宁远,你还敢回来。”宁燃丝毫不掩饰对宁远咬牙切齿的恨意。
宁远含着微笑向前一步,小冷亦步亦趋跟着。一时间,宁燃宁烈父子身后的人一个个剑拔弩张,准备开战。
“原来伯父和大哥就这么怕我回来。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没回家,作为我家人的你们,一定非常思念我呢。”宁远笑的更加放肆,家人两个字,宁远说的很重。“看来这些年,没有我,你们过得.还真不错。”
一席话已经让宁燃的拳头积攒起了汹汹的可以燎原的火势,如果不是他老爸抓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呵责了一声,他已经冲到宁远的面前狠狠给他一拳了。
“宁远..”宁烈开口,在太阳下微眯着的样子看不清里面藏了多少诡诈的念头和多少的老谋深算,“从你六年前离开宁家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是宁家人了。请你以后看到宁家宅邸绕道走。这一次..”
宁远打断了宁烈的话,“大伯,我记得七年前,被开除宗籍的人是您不是我吧。我还记得,您被法院宣判十年,看来是监狱里钟表走的比较快。我本来还打算带篮子水果去探监呢。”
坐在轮椅上的宁烈握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宁燃已经无法忍受,冲上前去,小冷已经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宁远的前头。
“宁远,你个孬种,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有种你过来给我打一架。”宁远天生就是宁燃的克星,明明宁燃比宁远还大两岁,但是宁远的气场总是比他强过不止一节,在宁远的面前,他总是暴躁的容易发怒,再也没有平时的阴鸷戾气能够杀人于无形。
“小冷,让开。”命令的话却是很温和的语气。
小冷躲开,站在宁远的身侧冷冷地看着宁燃。
宁燃一拳对着宁远的下颌袭来,宁远单手握住宁燃带着火的拳,手指有意无意地摁压住宁燃黑色手套下空荡荡的小指。
宁燃的脸刹那间刷白,眼睛里的恨意像一把利剑一样。
只是这把剑,与宁远而言,没有分毫的杀伤力。这个世界上,能用眼睛将人杀死的,只有最在乎的人才有这样的能力。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扭打起来,宁远的速度很快,招招重拳出击却不大对方的要害。宁燃明显处于下风。
宁远一个回旋踢一脚踹在宁燃的腹部,收身,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结束战斗。呼吸顺畅,神色淡定从容的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宁远对着宁燃笑的风轻云淡,“燃哥,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的今天,你都打不过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宁燃啐了一口血,嘴唇因为血迹显得异常殷红,宁燃冷着一张脸,眼睛恶狠狠的,被血映照下,像一头嗜血的狼。
“宁远,你以为你打得过我今天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吗?”宁燃的声音冰冷的像是来自地狱里的修罗刹。
“大哥,咱们不妨打个赌,赌我能不能毫发无损的离开。”宁远视线聚焦在宁燃被黑色手套藏起来的小指上,“就赌一根手指头吧。哈哈..”
“宁远,当初你剁我左手小指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我所失去的一定让你十倍百倍的偿还。”宁燃狠狠地说。
“可是,六年前,你还没让我偿还,我又剁了你右手小指。”宁远上前一步撕开宁燃的黑色手套,左右手上小指的位置,皆是空荡荡的。
“宁燃,我以为你会对我感恩呢,原来你这么恨我。早知道我当初剁的,就该是左手或者左腿了。你就跟你爸一样,成了残废了。我对你这般宽容,你居然还埋怨我。”宁远收敛的嘴角眼角的笑意,声音冰冷的像是淬了寒毒。
宁燃怨毒地看着宁远,恨不得能手撕了他。
但是宁远说的很对,没废了他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想到这,宁燃邪邪的笑了笑,“你刚才的赌注太小了,我们就赌一条腿。”
“好。”宁远笑着,眯眼在宁燃的左腿和右腿之间来回看了看。
“大伯,我可是刚下飞机,累得很,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喝杯茶?”宁远似笑非笑地俯视轮椅上的宁烈。
客厅里整体布局还是原来古色古香的样子,只是家具都是锃新的。曾经的紫檀木屏风不见了,原来的两把老式的古董檀木椅也不见了。宽阔的客厅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宁远环视一周,也没有看到那个人。
宁远说,“不知道丽云伯母现在可是安好?”
宁燃嘴角勾起讥诮的笑,“我妈很好,宁远你不用假惺惺的惦记。”
宁远勾勾唇,很好,那就好。
“阿远,你今天来,是出于什么目的?”连宁烈都猜不准宁远到底在想什么,他曾经小瞧了这个大侄子,让他自己翻了个大跟头,现在,不会再轻敌了。
“大伯,我在这出生,在这长大,这里是我的家。我回来自己的家还要带着什么目的吗?说起目的来,那就是,我想家了,回来看看以慰藉我的思念之情。另外,小冷也想这里了,是吧小冷。”宁远转头看小冷,小冷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点头。
“大伯父可能不认识小冷了吧,但是我想,大哥一定不会忘记吧。”
他看看宁燃,再看看宁烈,两个人皆是一脸的阴沉。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今天单纯就是回家,没有其他目的。”宁远说的坦然,然后站起身来,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三楼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门,那间房间,很大很宽阔,有很大的阳台和很大的窗户,晴天的时候阳光可以洒满整间房间。
只是,从七岁那年开始,他再也没有踏入那间房间半步,那里让他窒息,让他惧怕。
深呼吸,宁远推开了黑色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