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宁彩消失在滕与岳的视线已经整整四个小时了。
4个小时,240分钟,14400秒。
如果按每小时步行五公里计算,那么以20公里为半径来辐射,她可能会在在这一片面积在1260平面米的土地上的任何一个方位。那她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如果按照汽车的车速呢?火车呢?飞机呢?再多几个小时,恐怕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她都可以到达了。
滕与岳口袋里的手机在一晚上的混乱中早已不知所踪。
那是不是在某个时刻,迷路的宁彩曾经打过电话呢?
在他因为自己的猜忌就愤怒的时候,她是不是在某个街口淋着雨瑟瑟发抖呢?
在他亲自送沈意暖去医院的空档,她是不是在这个城市越走越远了呢?
据滕与岳所知,宁彩身上除了手机,一无所有。
她能去哪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穿着裙子的宁彩在这个夏末初秋的雨夜会不会冷呢?
滕与岳确定,人不在宁燃这里。但是直觉告诉他,宁彩的失踪跟宁燃脱不了干系。
马上就要到午夜了。
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的宁彩,对人群畏惧的宁彩,身上一无所有的宁彩,她会在哪里?
滕与岳没有打伞,任由细密的雨打湿他的头发,淋湿他的衣服。衬衣贴在身上,好不舒服。
冰冷的雨让全身湿透的他打了个寒战,这个寒战,让这一夜狂躁的心彻底冷却平静下来。
两队人马对峙着,毫无进展的时候,褚临的手机响了。
褚临虽然平日里一副嘻嘻哈哈、调皮不正经的样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不然不可能被褚沐风重用。
褚临上前一步,在滕与岳耳畔私语了几句。
滕与岳猛然看向宁燃,神色阴沉。
滕与岳上前一步,声音冰冷,已经不在像先前的迂回周旋,“宁燃,你们宁家的家事我们管不了,但是你可不要打言溪的主意,言溪的背后不只有宁远,还有整个褚家和滕家。你把言溪交出来,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宁燃沉默了片刻,说,“滕少,人确实不在我手上。我当然知道褚言溪背后有褚家和滕家。但我今天在会所门口遇到的人,是我们家阿远最爱的褚言汀,作为阿远的哥哥,请弟弟的女朋友来家里做客似乎并不犯法吧。”
宁燃眼里满是戏谑和狂傲的神色,他稍作停顿,继续说,“当然,最后也没能把言汀请到家里来,她被唐毅带走了。”语气里满是遗憾惋惜的样子。
滕与岳刚想说,宁燃你不要偷换概念,她是褚言溪,不是褚言汀。不要在这给我玩文字游戏。但是他听到宁燃的下半句,听到宁燃说宁彩是被唐毅带走了。担忧的情绪如抽丝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后,被另外一种情绪填充。
“宁少请记住,你今天在会所见到的人是褚言溪,褚氏长女褚言溪,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宁少下次眼睛睁大点,不要再认错人了。褚言溪跟你们还没有熟到要上门喝茶的地步。”滕与岳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铿铿锵锵,每个字砸出一个坑。
宁燃似乎明白了什么,眉眼间全部染上笑意,笑的意味深长,“好,滕少,我记住了,她是褚言溪,下次遇到,我一定不会把她叫成.褚言汀。”
滕与岳听了他的话,尤其是着重说的那三个字,褚言汀。一瞬间手握成拳,眼睛里的晦暗不定。
回到车里,滕与岳让褚临拨通了宁远的号码。
电话在响铃三下后被接通,不迫切,不迟缓。
宁远清冷磁性的声音很直接,没有寒暄,没有惊讶,“滕与岳,你终于打来了。我刚刚跟自己打赌,赌你会不会在北京时间凌晨零点之前打通我的电话。滕少不妨猜猜,赌注是什么?”
“赌注是她吧。”滕与岳望着窗外的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复位。
“是,滕与岳,哪怕超过一秒钟,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将她带走永永远远地不再出现。”宁远看着手中的格拉苏蒂Pavonina系列女士腕表,还差5分钟,就是北京时间凌晨了。这只表是去年10月21号看北极光的时候宁远送给宁彩的,她一直带着它。如今却遗留在了波西塔诺。
“宁远,唐毅把她带去了哪里?”滕与岳问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
“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清楚呢,你和褚家不是24小时全天候的监控着她的动态吗?现在却来问我她在哪,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如果你们保护不了她,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就让她回来。褚言汀并非一定要做褚家的人。”
“是啊,所以,她现在只认可宁彩这个名字。”滕与岳说的平静。
宁远说,“滕与岳,我一直好奇一点。你和褚家六年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褚家找她是因为血缘,按照褚董事长的说法,她生,她死,都必须是在褚家。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褚家不遗余力的找她。那你呢,滕与岳?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找她?她欠你的,那些血还不足以偿还吗?你非要把她折磨至死,才能消掉你心里的怨念吗?”
滕与岳再次沉默,他沉吟片刻,徐徐开口,“你呢?宁远,你又是为什么肯让褚家带走她?我记得宁二公子你没那么容易妥协啊。”
宁远嗤笑,“正如你滕与岳每时每刻都想着怎么能折磨褚言汀,而我,分分秒秒想的,是怎么做能让她多一点幸福。如果注定她褚言汀只能在滕与岳身上获得她想要的爱情,那我就把她放在你身边,尽管最终结果还是会重复历史,但是我不会亲手剥夺了她爱人的权利。。”
亲情、爱情,是她心里永远的伤。这种伤,不是失忆了,就能够完全抹平的。
“宁远,我滕与岳是绝对绝对不会爱上褚言汀的。我只会爱我的言溪。一辈子,绝对不会改变。”滕与岳说的言之凿凿。
“所以呢?你找她六年,目的只是为了,要亲眼看着她不幸福?亲眼看着她生活在炼狱里,你所受的伤才能够结痂?我告诉你,滕与岳,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放心,我之前说过的话会作数的。不管是六年前的她,还是六年后的她,我都会竭尽全力给她幸福。因为,她是我的言溪啊。”
“滕与岳,她是褚言汀。”
“宁远,她只能是褚言溪。”
CornerClub门口。
宁彩又回到了这里,坐在台阶上等滕与岳。
几个小时前,她见到了一个和宁远很相像的人。唐毅说,他叫宁燃,是宁远的堂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和她,宁远和宁彩,是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儿。
原来,彼此都有家人。
谁都不是谁的唯一。
那个男人叫做宁燃,有和宁远很像的眼睛。像却又不像。宁远的眼睛虽然总是清清冷冷,但是却澄澈干净。而宁燃,他的眼睛,宁彩看着,毛骨悚然。
他浑身充满了戾气。
眼神里像是藏了把刀,看着她,想要把她凌迟。
即使是宁远的亲人,宁彩也感觉到了宁燃的来者不善。但宁燃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宁彩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
刚遇到宁燃的时候,宁彩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看远处的灯火和车流。宁燃就这样闯进了宁彩的视线。他停在她面前。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在静静地打量。
宁彩抬头便看到了和宁远相似却不同的眼睛。
宁燃说,好久不见,褚言汀。
他说的是褚言汀,不是宁彩,也不是褚言溪。当然,他说好久不见时,她还不知道他叫做宁燃。
“你认识我?”宁彩的眼睛被霓虹灯映的闪亮,那么美,像是一个黑夜精灵。连宁燃的灵魂也在一瞬间被夺走。
宁燃眯了眯眼,收回了被诱惑到的心神。
果然,她还是那个勾魂夺魄的魔鬼。
“你不认识我了?我说你看到我怎么那么冷静,我曾经设想过一百种与你相见的场景,我以为你会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巴不得我死,死了还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呢。没想到你却不认识我了,褚言汀,你说我是不是该放鞭炮庆祝庆祝呢。”
“你以前怎么着我了?”做了什么,会让她恨到骨子里?只是,失忆真是良药,连仇恨也能治愈。
宁燃张狂的笑出声来,“哈哈,我开玩笑的。你竟然会信,早就听说褚言汀失忆了,没想到,是真的。好玩,好玩。”
“丫头,我是宁远的堂哥,我叫宁燃。你不觉得,我和宁远,很像吗?”说着,宁燃的眼神温柔了几度,周遭的戾气都淡了淡。
宁彩看他笑的还算真诚,和煦,便点了点头。
是,的确很像。
宁燃说,丫头,我请你去喝杯咖啡。老朋友见面,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宁彩看了看宁燃身后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脑袋缩了缩,摇摇头。
坏人,这些人,看起来就像坏人。
宁彩说,下次吧,我在等人呢。
当宁燃的耐心快要磨光,马上亮出眼睛里的匕首,手里无形的绳索的时候,唐毅想一个天神一样款款而来。
宁彩觉得,被霓虹灯渲染调色了的唐毅,像天神一样神气。
只是为什么,生活总是这样扭曲,怎么等,总等不来最思念的那一个。
宁远,看到唐毅,我更想你了。
宁远一点感知到了她的困顿,所以,派来了天神,来接她。
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