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滕与岳和宁彩坐在田径场的观众席上。操场上有一群少年在踢足球,另外有一个班级在上体育课。
滕与岳说,以前,我跟你是同一堂上体育课,每次解散之后,你都会去看我打篮球,你说每个热爱运动的男孩都很帅。
宁彩看着远处操场上十几个小男生满场奔跑着,她很想知道,这个年纪的时候,宁远在做什么?是否也能这样和朋友、同学一块挥汗如雨却酣畅淋漓。他们是最单纯的年纪,这个时候结交的朋友往往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吧。宁远有没有呢?幸好,还有一个唐毅。
“在想什么?”滕与岳看着眯着眼笑的温柔的宁彩。
宁彩慌忙收回飘走的思绪,回到当下,耳际却隐隐发热。
“褚言汀真的像那两个女生说的那样传奇吗?好像无所不能的样子。”宁彩扭头,看着滕与岳,声音好听的像带着向日葵气味的风声。
只是,在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滕与岳的脸却变的很难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手握成拳。牙关紧要,咯吱作响,眼眸里也飘过一抹戾气。
片刻,所有的压抑都风轻云淡,滕与岳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他说,溪溪,我们以后不提褚言汀了吧,我并不喜欢她。
宁彩看着这样的神色,自嘲地勾勾唇,她想问,褚言汀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那样一个厉害的角色会走向灭亡呢?她也想问,褚言汀和褚言溪的这对姐妹花的感情好不好呢。她还想问,褚言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最终,这些疑问,她都卡在喉咙里,没有问出。人人都说,褚言汀已经死了。
滕与岳牵着宁彩的手踏遍了他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角落。
滕与岳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16岁。那时候,我高三,你高一。你18岁生日那天,宁远把你带走了。那个时候,你刚刚进入大学校门,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你,你特别爱笑,笑起来,比阳光还温暖。
宁彩听见,只是淡淡的勾唇。比太阳还温暖的笑她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到那该是什么样子。
滕与岳带着宁彩去了褚言溪曾经上课的教室。教室里有老师在讲课,上的是语文课。年轻的女老师在提问一个帅气的男孩子,让他背论语。他胡乱的抓着头发一脸迷茫,他前面的女孩子就拿着书本翻到论语那一页,侧了侧身,装着在若无其事的看书。男孩子嘴角勾起了大大的笑意,然后偷瞄着书本背着: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已者。过则勿惮改。
滕与岳问宁彩:看到这间教室,有想起来什么吗?当年,你就坐在第一排,每次听课都会很认真。
宁彩说,褚言溪上课.宁彩摇头,然后改口,我上课的时候你不应该也在上课吗?你怎么知道认真还是不认真。
滕与岳说,关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宁彩看着他那样得意自豪的神色,没有说什么。老师在课堂上神采飞扬地讲着什么,多数同学聚精会神地听着。只是,宁彩对这间教室,除了陌生还是陌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滕与岳又带着她去了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里人并不多,多半是女学生。老师却是一个男老师,留着狂放不羁不发型,在讲解着光线和明暗的处理。
滕与岳眼睛微眯,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耳际微微红润起来。
他笑的有点羞涩,说,“溪溪,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的作业是画人体,然后你就把我拖来做模特。那是你第一次画人,特别紧张。我比你更紧张,我把衣服都脱了。”突然滕与岳凑到她耳前私语,说,“只剩下内衣了”。他调戏着宁彩,看着宁彩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
“结果你猜怎样?当时你的脸就像现在这般红,然后却非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你一脸鄙视的对我说,滕与岳,我是要画人体,没说要画裸体,你给我正经一点。”滕与岳自然地搂着宁彩的肩膀,说,“人人都说褚言溪是晶莹剔透人人都爱的乖乖女,只有我知道,你泼辣起来简直就是个小辣椒啊。”
滕与岳笑的开怀,宁彩配合着,也在笑。
“溪溪,在波西塔诺你的画展上,我看过你画的每一幅画。再为我画一张好不好,不止有我的眼睛,还有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耳朵,我的样子。”他直视着她,目光灼灼,深邃的眼睛像一汪潭水,怎么望都望不到底。
宁彩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脚下长满青苔的泥土,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说,滕与岳,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够画画。
滕与岳笑容僵掉,说,为什么?
宁彩迎着太阳的脸笑的淡然而苍白,“阿远不让我在外人面前画画,他说除非在家里或者有他在,才可以。”
滕与岳的眸光瞬间冷了八度,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尽,他直视着她,仿佛要透光她美丽的双眼看透她的灵魂,然后将她灵魂里阿远那两个字剔除。
他冷冷地说,溪溪,你叫我滕与岳,叫他阿远。溪溪,我嫉妒了,嫉妒他可以拥有你六年,嫉妒他在你心里已经有了不可撼动的位置。但是溪溪,我是你的未婚夫,他宁远用了六年走进了你生命里,那么我,滕与岳,会用尽全力把他从你心里剔除干净,哪怕六十年都在所不惜。你这里,只能有我。
他把手放在她左胸上。
她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然后左右环顾,幸好没有人看到,这可是在学校。
她说,滕与岳你疯了。
滕与岳眼睛猩红,他说,是,我是疯了。褚言溪,我是被你逼疯的。六年,整整六年,全世界每个角落我都找过了,整个地球都快被我掀开了。无数个人每天在我耳边说着,褚言溪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曾经一度,我绝望了,也以为你死了。我的心也跟着快死了。我身边开始有好多女人,她们有的有和你一模一样的嘴巴,有的是一模一样的眼睛,有的是一模一样的鼻子。可是,都不是你啊。直到,有人说,在佛罗伦萨看到过你。
宁彩怔怔地愣在那,看着失控的滕与岳,心里微微悸动着,痛着。
宁彩试图扯了扯滕与岳的衣角,她说,我画就是了,不要生气了。
滕与岳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这里是学校,是承载了他们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他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于是,拉着宁彩离开。
宾利飞驰在宽阔的公路上,上海的每一条道路都那么宽阔,不像在波西塔诺,窄窄的道路最多能容下两辆车子同行。有些路,只能用脚走。那些被岁月风化了的石阶没有宁彩的驻足了,不知道会不会寂寞呢。
我们去哪里?宁彩小心翼翼地问着。
滕与岳斜了一眼宁彩,然后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他说,不是你说要为我画画的吗。
宁彩讪讪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溪溪,我在生气。”滕与岳看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
宁彩以为听错了,滕与岳刚刚的声音,语气里,多少有点撒娇的成分。
“溪溪,我在生气呢。”他又嘟囔了一遍,像是个在同家长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只是,放在滕与岳身上,多少有点,怪异。
“哦,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在生气,所以我闭嘴了,不说话,就不会惹你生气吧。”她很无辜地说。
他突然加速,车子以飞快的速度疾驰着,宁彩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没有因为突然的加速有一点点的变化。
熄火,把车停靠在路边,不说话。
宁彩心里打着鼓,不知道那句话触碰到了这个人的逆鳞。
“言溪,以前我每次生气的时候,你都会哄我,有时候是说冷笑话,有时候是扮鬼脸,我每次都会败给你。为什么才短短的六年,一切都变了呢,就连吵架,都像是我一个人在怄气,你却在旁边风轻云淡,若无其事。”
“我不会讲冷笑话,那这样,行吗?”宁彩哭笑不得地做了一个鬼脸。
滕与岳看着她滑稽的样子,笑出声来。
“算了,好丑,你还是适合在一旁像一朵花一样安安静静地盛开着,这种表情,不适合你。”
车子停在了一个高档的公寓前。
下车。
滕与岳说,溪溪,本来今天打算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溪溪,回来了。但是,现在,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我们就在家里画画,看电影,吃饭,不再出门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里有万般的chong溺,所有的温柔与爱,都在给予一个叫做褚言溪的女孩子。
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