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去形容呢?怎么去形容宁远此刻的心情。
窒息?绝望?恐惧?心如死灰?还是不可抑制的恨意呢。
是的,是恨!
他恨命,该死的天命。******天命。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的言汀一出生就要被刻上不祥的烙印,不就是导致了生母的难产而死吗?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母亲难产而死,她们的孩子统统不祥吗?
他恨诅咒,该死的诅咒。******诅咒。褚氏双生,必有一折。既然必有一折,为什么又要让他的言汀,他的彩彩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他恨褚家,恨褚家的每一个人。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这样不伤心不难过甚至不用多加考虑的就选择牺牲掉她呢。你们不知道吗?不知道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她也会心凉,会难过吗?
他恨滕与岳,滕与岳,滕与岳。彩彩说,她要记住你的样子,生生世世不相忘。滕与岳,我,宁远,我要记住你的名字,生生世世不两立。
他恨彩彩,啊,他的彩彩。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好了带她走,为什么放弃呢!
他站在浴室的门口。
握着的拳,握紧,又松开。手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的言汀,他的言汀,微笑着,眯着眼睛,躺在鱼缸里。
如果不是那鲜红的血水,他一定以为,他的言汀,只是在闭目养神。
可是,怎么办呢,好像并不是那样呢。
宁远看着自己机械的从浴缸里,从血水里捞起了言汀****的身体。
看着自己死命的捂住还在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指。
他颤抖着,拿着浴巾,雪白的浴巾裹住了言汀的身子。
他抱着她,从褚家大门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入褚家的大门。
多么富丽堂皇的门面。
他眼睛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他听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声响。他听不到褚家的管家、佣人大惊失色的叫声,听不到滕与岳在他身旁对他说着,宁远,宁远,褚言汀怎么了?
不,他好像听到了滕与岳的声音,他撇了他一眼,他说,滕少,现在你和褚家终于该高兴了吧。她就要死了,她就要死了。他怒吼着,像一头发了狂了雄狮。
管家匆匆地为宁远准备了车,豪华的劳斯莱斯啊,言汀的血会不会弄脏了他们豪华的车呢。弄脏了的话,他的言汀是不是又要挨打了呢?
他说,谢谢,不用了,再弄脏了你们的车,你们褚家的车。我们这种不祥的人是不配坐的。
滕与岳吼着说,是尊严要紧还是褚言汀的命要紧。
宁远的心头一紧。谢谢。
宁远已经满手是血,血,对,血。
他走到褚言溪面前,美好的褚言溪,从十岁之后,他再也没有正视过。
她的脸,和言汀的一模一样。
褚言溪颔首,说,她是我亲妹妹,我理应为她输血,你不用用这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坐在车上,言汀的气息已经微弱的像一个布娃娃。
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汽车急速的行驶着。
他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苍白,血啊,是不是快要流干了呢。
脸上有东西流进嘴里,宁远机械的用手擦拭,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泪啊。
宁远觉着,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妹妹和妈妈死的时候,也是这么痛吧。
褚言汀啊褚言汀,你怎么那么残忍,同样的感觉,同样的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却要承受两次。
终于到了。
宁远觉得,从来没有一段旅程像现在这样远,一念之间,就可能是生与死,生与死啊,那么远。
白色的担架,白色的急救车,白色的衣服。
言汀被送进了抢救病房,还好,还有最后一丝生命迹象。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吧。
又是命。
验了血,褚言溪也被送进了病房。
守在急救病房外,宁远觉着,时间的刻度是那样的清晰,一分一秒,都像慢动作。
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如果,如果他一直一直守在那片言汀亲手种下的向日葵花田那,等着她,是不是,现在,他和她,就已经是,生与死的距离了呢。
滕与岳站在他旁边,轻轻开口问,“她,是因为什么,自杀?”
宁远听了他的话,僵在那。
为什么?哈哈,为什么?
褚言汀啊褚言汀,你这个笨蛋。你为了成全别人的生,自己选择死。那人却在问你,为什么自杀。
宁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呢,你们呢,是因为什么要救她呢?不是已经选择了吗?选择牺牲了她。现在,又在做什么?求得心安吗?”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各怀心思,各自担心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宁远转身,冷哼。
褚沐风偕同一排褚氏的人前来,清一色的黑色西装。
褚沐风正值壮年,意气风发。这样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迷倒坑害了多少的无知少女。
宁远眸色深沉,言汀长得和他,真像。
宁远对褚沐风说,“褚叔叔,褚董事长,您是来看言汀死没死透的吗?”他瞄了一眼褚沐风身后的随从,冷笑着说,“你们这是整装待发等着言汀死了之后直接烧了埋了直接参加葬礼的吗?”
“宁公子!”褚沐风开口,那声音,不怒自威,带着王者的风范。
“宁公子,我记得你口中的言汀她姓褚吧,既然姓褚,那她是死是活,都是我褚家的家事,宁公子这是以什么立场在跟我说话呢。记住自己的身份。”
传说中的褚沐风果然不同凡响啊,是啊,他宁远是谁啊,他什么立场啊,严格说来,他们还是世仇呢。
宁远笑起来,那笑容,越笑越灿烂,越笑越大声。他笑的肚子疼。
很好笑,不是吗?
褚家的人打她,不要她。反而,是他这个外人,护了她十年。
他收住嘴角的笑,平视着眼前这个高大威严的男人。
对,是平视,不是仰视。他马上就要21岁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屁孩了。
他说,“褚董事长,我刚刚没听太清,您说,家事,是吧。家事?家事首先得是家人吧,您什么时候把她当你们的家人了?打她是因为把她当家人吗?对,您完全可以说,棍棒之下出孝子或者打是疼骂是爱这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我也没有要质疑您的家教的方式,但,我就想问问您,这么多年了,您给过她什么?您给过她什么?”
褚沐风说,“我生她,养她,你问我过给她什么。既然生在了这个家,就要背负她应该背负的东西。”
宁远冷冷的说,“背负的东西?包括该牺牲的时候牺牲吗?就像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神色凛冽的说,“如果褚言汀和褚言溪一定要牺牲掉一个的话,您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掉褚言汀的吧。您敢说不吗?”
他直视着褚沐风,毫无畏色。
褚沐风听了他的话,神色一凛。
褚沐风说,“宁公子,我听说,你铲除了宁家家族异己,手段之狠毒令人生畏。我没有记错的话,宁公子今年可是20岁,这么着急就要夺权,你是在为带言汀远走高飞蓄势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默默做准备了。”
宁远神色一变。
原来,那么明显,早就被看穿了。
褚沐风说,“宁公子,我今天就在这告诉你,褚言汀或者死在褚家或者活在褚家,她不可能会成为宁家人的。”
病房房门打开,医生神色匆匆的说,请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褚沐风和宁远同时上前,褚沐风淡淡看了眼宁远,对医生说,我是病人的父亲。
医生说,“病人情况很不乐观,失血过多,随时有生命危险。里面那位小姐的身体不适合大量的输血,只能200CC,我们需要大量的血液。病人是AB型血,你们家属中还有人是AB型血吗?”
AB型血,宁远喃喃的,神色一亮。
“医生,我是AB型的,抽我的,抽我的。”宁远撸了袖管说。
医生测试了宁远的血型,确定是AB型。先抽了400CC。
宁远的血一滴一滴的汇入了褚言汀的血管里,身体里。
宁远想,褚言汀啊褚言汀,这下,就真的相濡以沫了吧,我的血流淌在你的血管里。如果可以,我多想,把你身上褚家的血抽干全部换上我的。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在别人质疑我的立场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她身体里留着我的血,我是她的亲人了呢。
400CC仍然远远不够。
宁远说,医生,再抽400CC吧。
“不行,再400CC你也可能也会有危险的,我们不能拿一条命去换一条命。”
“医生,你抽吧,对我来说,命没有她重要。”
“好吧,先抽300CC。”
宁远虚弱的站在病房外,扶着墙压制着阵阵眩晕和呕吐感。
原本就清瘦的他抽过700CC之后,薄唇失了血色。面色苍白。原本好看的脸反而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病态的美感。
滕与岳走上前去,说,宁远,你先去病床上躺一下吧。
他摇摇头,拒绝了。
滕与岳说,这里没有要害褚言汀的命。
他喃喃的说,没有吗?如果没有,她为什么会躺在那个冰冷的床上,生死未卜呢。
叮..
病房门洞开。
许许多多的穿白色衣服的人从宁远身旁擦肩走过。
他们每个人脸上,神色凝重。
医生走到褚沐风跟前,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但是病人一直在抗拒着救助,导致急性血管内溶血。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话吧。
宁远走到褚沐风的跟前,说,“褚叔叔,她,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呢,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褚沐风怔住,点点头。
宁远深深的鞠了个躬,说,谢谢,谢谢你们。然后,走到褚言溪面前,他说,谢谢,谢谢你的200CC,来日,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知会一声,我宁远以及整个宁家,都会全力以赴。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褚言汀的病床,每一步,都艰难的像在跨越一座山。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她。
她美丽的脸,惨白惨白。眼睛上的睫毛,像一只睡着了的蝴蝶。
她的手,冰凉。没有一点点温度。
他用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小手,让温度一点点传递给她。
他说,彩彩啊,刚刚医生说,听天由命。又是听天由命,彩彩,我们为什么总让命运摆布呢。彩彩,听话,醒过来,我们一起对抗命运。医生说,你在对抗治疗,你就是一心求死是不是。你肯定不知道,我刚刚,抽了700CC,你现在,身体里,流淌着700CC我的血呢。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了,你不能只为自己活了。你知道吗,刚刚言溪也为你输了200CC呢,你爸爸也来看你了,滕与岳也来了。他们都不希望你死呢,你怎么那么傻呢,即便是要死,也要到最后看看命运的选择呢。对哦,你不是喜欢滕与岳吗,我让他来看你可好,让你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他好不好。那你答应我,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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