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卿自孩提之时,便常被父母带着往苏府跑,他犹记得母亲总是指着苏夫人圆滚滚的肚皮说“卿儿,这里可装着你未来的夫人哦”
记忆中的苏夫人是个温婉平和的女子,容貌并不艳丽,而是颇具江南女子的秀气灵婉,如兰花般典雅高洁,人如其名,唤雅兰。
那一****和母亲如往常一般去苏府做客,尚时年幼,只知上一瞬还跟母亲谈笑风生的苏夫人,眨眼间便苍白如纸,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一变故使他手足无措,呆呆的看着一众婢女忙上忙下,最后把苏夫人架回了清兰院,而母亲则抱着自己守在门外。
卧室里传来苏夫人撕心裂肺的叫声,他躲进母亲怀里,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正是刚刚下朝堂的苏大人和自己的父亲,二人神色匆匆,尚未来得及脱下朝服换上便装,素来清冷的苏大人此刻也正如火烧眉毛般焦急的在院中踱步。
他探头看,婢女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里面还浸着染血的帕子,他害怕极了,他以为苏夫人这是要死了,抱住母亲,低低的哽咽着埋在母亲怀里说“母亲,苏夫人是否是生病了?”
沐如怜拉开躲在怀中的儿子,摇了摇头,又伸手刮了刮他的鼻翼“傻孩子,你苏伯母没事,只是你未来的娘子要提早出来跟你见面了。”
“母亲,娘子是为何物?”少年疑惑的望着自己母亲。
“娘子呢,就是以后会为你生儿育女,与你携手一生共度一世的人”唐少卿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似懂非懂。
倒是唐昊韫被自己儿子这副不懂装懂的模样逗笑了,开口道“你现如今与他说这些有何用,卿儿才三岁,小小年纪如何能懂这些事?”
沐如怜嗔怒的瞪了唐昊韫一眼“我却不管他是否能懂,他只须知道雅兰肚子里的娃娃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尚可。”
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在院中等候的众人松了口气,婢女打开房门,苏子明抬脚大步走了进去,沐如怜也紧随其后,而唐昊韫和唐少卿毕竟是外室男人,不能进入产房之内。
苏子明冲进来,吓的房间众人心惊胆战,一位手上还染着鲜血的嬷嬷开口“大人,你是万万不能进来产房的,你如何能。。”
苏子明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并未看那被包裹着的肉团,径直走到娇妻面前,紧握着君雅兰的手,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夫人辛苦了”
昔日里淡雅的女子正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靠在床头“老爷,快看看我们的女儿。”
苏子明从嬷嬷手里接过那小小的一团,亲了亲女儿的眼睛,看向娇妻和爱女的神色愈加温和,正是少了平时那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多了丝人情味。
沐如怜急急开口“雅兰,这我们娃娃亲可是早已订下,现如今你可不能反悔,快让我瞧瞧我未来媳妇。”说着,便从苏子明手里抱过了肉团,笑的愈加欢喜“行了行了,你们夫妻两好好在腻歪会,我抱着我媳妇出去给她未来丈夫和公公看看,让他们爷两也稀罕稀罕”
唐少卿也对自己未来夫人的模样很好奇,看见母亲出来了,便急急走过去拉着母亲的袖子,踮着脚便要攀着看。
沐如怜被自家儿子吓得不轻,忙开口训斥“混小子,快松手,当心摔着孩子。”
唐昊韫大步走过来,提拉起儿子的衣领把他提开,唐少卿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不动了。
沐如怜将手中的婴孩给唐昊韫看,唐昊韫一直想要个女儿,奈何生了唐少卿这一个儿子之后,妻子的肚皮死活没动静了,这下可好,可算是圆了他的女儿梦。
“瞧,雅兰这孩子长的多水灵,模样多俊俏”沐如怜笑着将手中肉团交给唐昊韫。
“恩,模样是不错”唐昊韫伸手从沐如怜手中接过,小心翼翼的抱着那小小的一团。
唐少卿眼巴巴的望着唐昊韫手中抱着的肉团子踌躇不前,站在原地使劲踮脚仰起头,奈何三岁的身躯着实太矮,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
抱着肉团的唐昊韫瞥见自家儿子那一副相见见不到,望眼欲穿的滑稽模样,心下直发笑,低身蹲下,将手中的肉团慢慢递进到唐少卿面前。
许是刚刚被训斥,唐少卿也知晓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是碰不得的,只探头看并不伸手触碰。
唐少卿撇嘴,唐昊韫怀中的婴孩皮肤皱皱巴巴的,头发也稀稀拉拉,紧闭着眼睛,五官也挤在一起;再次抬头看向娘亲的眼神是控诉也是质疑,沐如怜挑眉“卿儿,可是有何不满?”
三岁的唐少卿只抿抿嘴,故作老成“娘亲,为何骗人,这皱巴巴的肉团哪里好看”
唐少卿质疑的话倒是惹得沐如怜笑弯了眼睛,“傻儿子,你刚出生时,也是一样的,等过些时日,妹妹五官张开了就是俏生生的大美人了”
唐少卿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却还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唐昊韫手里抱着的肉团子。
似乎是感应到唐少卿的嫌弃与鄙夷,原本乖乖睡着的肉团突然间放声大哭,唐昊韫手忙脚乱的哄,怎么哄也哄不好,最后沐如怜接过孩子交给了乳娘。
乳娘将肉团抱走,而原本在里屋的苏子明听到婴孩的啼哭声赶忙出来看,恰好乳娘已经将小肉团抱走,而匆匆赶出来的苏子明只来得及看到乳娘抱走肉团的背影,尽管平日苏子明清冷如谪仙,现下女儿一出世,自是能从苏子明平日凉薄的眸子里看出一抹真真切切的温情。
唐昊韫上前两步,行至苏子明前“子明贤弟,可已想好孩子的名讳?”
苏子明略微沉吟“大哥认为苏慕笙如何?”
唐昊韫爽朗一笑“甚好甚好,原是我儿媳又是贤弟的孩子,为兄怎会有所不满?”
闻言,苏子明弯起嘴角,眼底也是坦坦荡荡的笑意;他二人因缘相识,当初与雅兰有婚约在身的便是唐昊韫,想想自己也是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抱得美人归。
原是对唐昊韫嗤之以鼻,竟不曾想唐昊韫是个心胸宽广,为人爽朗重情义之人,一身侠肝义胆,多年来为朝廷屡立战功,苏子明也打从心底里敬佩,后义结金兰,二人以兄弟相称。
沐如怜也是由衷的高兴“好了好了,你二人兄友弟恭的,还没完了?子明,我可跟雅兰早就预定了这个儿媳,你可不许因爱女心切而横加阻拦,否则我可不依啊。”
“既是嫂子与内人的约定,那子明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便好,今日既是大喜,那你兄弟二人不如喝酒庆祝下,把酒言欢,我也好在这后院陪陪雅兰。”
“难得夫人许我喝酒,往常可都是嫌我一身酒气,臭的不得了,这倒真是托了未来儿媳的福了”
“你嘴上也是没个把门的,可不许喝成一滩烂泥,子明,你可得帮我好好看住这酒虫。”
“呵呵~子明定不负嫂嫂所托”
唐昊韫和苏子明前往大厅喝酒,而唐少卿虽然想留下来但又顾及着毕竟是男丁,而君雅兰适逢刚刚生产,不宜见客,便也被一同带往前厅。
苏子明与唐昊韫先去换下朝服,大厅内下人早已备好了酒菜,苏子明与唐昊韫相对而坐,唐少卿便坐在唐昊韫身旁侧位“可是好久不曾与贤弟畅快痛饮了,今日定要不醉不归才好”
“大哥莫不是要子明违背嫂子旨意,定要子明做那无信无义的小人?”苏子明一袭白衣锦袍,眉眼含笑,文质彬彬,浓浓的戏谑溢于言表。
“哈哈,瞧你说的,罢了罢了,不过是酒水,那我们点到为止就行了。”唐昊韫爽朗大笑,倒是显得豪气万丈。
“子明在此谢过兄长体谅。”苏子明一手执着酒杯微微作揖。
唐昊韫抬手一挥,二人举盏共饮;唐少卿坐在一旁安静聆听,年纪虽小却也比同龄孩子沉稳,行事妥帖彬彬有礼。
痛饮之际,一青衣小厮从厅外走进来,俯身作揖“奴才拜见唐将军”
唐昊韫只嗯了一声,苏子明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指微微磨搓着杯子边缘“何事?”
“回禀大人,是刑部尚书凌大人求见。”
“快请进来”
“诺”小厮弓着身子往后退,最后临出门才掉转身体。
不一会便见小厮领着一身着玄色锦袍的人进来“见过大学士,见过大将军。”
唐昊韫开口拦道“好了好了,兄弟之间做什么弄这些个虚礼,快快坐下。”
“大哥你莫是要拦他,这刑部尚书总是得尽好礼数。”苏子明淡淡开口。
玄衣男子正是刑部尚书凌瑞祥,更是唐昊韫、苏子明的挚交三弟,“二位兄长,这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可若是平日总不好逾矩,须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言可畏,何况现下朝廷并不安生。”
“三弟所言甚是,自古君王多疑心,私下大臣私交甚笃免不了又是一番猜忌。”唐昊韫忧心忡忡的开口。
苏子明手中执着酒杯,望了一眼唐昊韫“难得兄长也有灵台清明之时,平日可是鲁莽的很呢”
唐昊韫被苏子明噎了噎,几次欲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凌瑞祥笑着摇摇头,解围道“哈哈哈,好了好了,听闻雅兰嫂子生了个女儿,恭喜二哥喜获麟女。”
凌瑞祥执杯望向苏子明,苏子明亦执杯回敬。
“现下我们三家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二哥可想好了名字?”
“你二哥早就想好了名讳,名苏慕笙。”
“苏慕笙?此名甚好,看来二哥既是早就笃定雅兰嫂嫂肚子里的便就是女儿了。”
“是亦如何不是又如何,终归是我的孩子哪有不疼爱的道理”苏子明淡漠的看向酒杯里荡漾开的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