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2月6日,醇亲王载沣辞去监国摄政王职位,退归府邸,从载沣把持朝政起,袁世凯就备受压制。现在这座大山终于搬开了。汉口方面的第二、四镇的好消息也是不断,先是攻占了汉阳十里铺和龟山,然后马不停蹄的占领了汉阳。武昌方面的民军已是苟延残喘。这一连串的好消息,让袁世凯的心情非常愉悦。可好心情还没延续几天,就收到了第三镇的电报。接过电报的袁世凯还在猜测是不是第三镇攻克了娘子关请求兵发太原。可等看完电报,袁世凯的心都在滴血。第三镇步队第五协基本算是完了:第九标归队984人,第十标归队977人,整个第五协所有人数都不足一个标的人了。还有炮标,炮标也是几乎全军覆没,54门火炮就没一门可用的了。这样的战损,你叫袁世凯如何不心痛?
可第三镇的麻烦还不止如此,就在袁世凯把自己关在屋里闷不出声的时候。作为炮标第一营管带吴佩孚也是心死如灰彻夜难眠,索性起身披上了衣服踱到了屋外,漫无目的的走在冷清的军营里。
“我看这事宜早不宜迟,要干就趁着现在士气低沉的时候才有把握。”吴佩孚刚刚拐过一个弯,经过一处军营军官宿舍的窗边,突然听到了一段对话。虽然声音很小,但在这死寂的夜里吴佩孚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吴佩孚放轻了脚步,贴在了窗边,听到里面另一个人却是低声打断了刚刚的说话:“声音放小点,这里还是军营里。小心被人听见。”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在外面?”说这话的就是刚刚那个人。
“标统,你咋说我们就咋做。明天我去联络一下下面的弟兄们,明天晚上咱们就动手。”这又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了,可听着怎么这么熟呢?吴佩孚想了想,想起了这人应该是步十一标第二营管带回富兴。这下吴佩孚惊出了一身冷汗。却是听到里面的人继续说,“先安排四处放火引起混乱,然后趁乱闯进大营杀死曹锟,才能把握主动。如若不然,我等还是寡不敌众。”
“嘶”吴佩孚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一滑脚下却是发出了声响。屋里立刻断喝了一声:“谁?”吴佩孚也是灵机一动,扮了猫叫了两声。听到屋内一时无声,立刻蹑手蹑脚的离开了窗边,朝着大营就跑。
“大帅在吗?”吴佩孚一口气跑到了大帐,却是被门口的卫兵拦住了。经过禀告,吴佩孚总算是见到了曹锟。
“大帅,有人要暗杀你。”吴佩孚此话一说,睡意惺忪的曹锟立刻惊醒了过来,等到吴佩孚将事情原委说了清楚,曹锟也是满脸的杀气:“来人,带人去把步队第十一标统带王振畿、步十一标第二营管带回富兴和步十一标第三营管带王金贵都给老子抓回来。”
很快卫队带着人走了,可没等一会只有步十一标第三营管带王金贵被带了回来:“报告,步十一标第三营管带王金贵带到。另步队第十一标统带王振畿、步十一标第二营管带回富兴屋里没人,不知去向。营门执勤士兵报告这两个人刚刚出了营,说是执行军务,属下已派人去追了。”
“带下去严加拷问。”曹锟也不是什么善人,这人家拿着枪差点顶上头了,这会还用得着客气?没一会,步十一标第三营管带王金贵彻彻底底的全招了。一时间军营里鸡飞狗跳,卫队照单拿人,一共134名从犯全部擒获。直到这时,曹锟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子玉啊,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呀。不然的话,我这脑袋搬了家,都还弄不清是啥事。这样,第十一标现在的统带畏罪潜逃了,总不能空着,我看你就接了这个标吧!”
“多谢大帅。”吴佩孚心中大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刚刚因为炮营覆没而心死如灰的吴佩孚这下彻底恢复了精气神,执掌步标这才是吴佩孚心中最大的期望。
“报告大帅,雷震春协统回来了。”正在吴佩孚欣喜不已的时候,卫兵进来了。
“哦,震春总算是回来了,快进来。”正在为第五混成协担心的曹锟一听报告,连忙站起了身,走到了门口将雷震春迎进了大帐。
“卑职无能,有负大帅重托,于雪花岭被民军伏击,战败而回。”雷震春一进门就请罪,却让曹锟露出了笑容。
“震春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曹锟现在也是债多不愁,虱多步痒。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可能的保住实力才是正道,真要是把第三镇打光了,不但无法交差,就是自己没了队伍说话也硬气不起来了。
“这民军是在何处设的埋伏?震春仔细说说。”曹锟将雷震春送到椅子上坐下,问出了吴佩孚想知道的事情。雷震春也不避讳,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讲了个清楚。原来雷震春带着第五混成协,准备由岭北西进绕道井陉背后。以图与第三镇主力来个前后夹击。不料行至雪花山的北沟,却是被西北军第二团第一营打了个埋伏。所幸协统雷震春本性谨慎,一触即退,这才使第五混成协避免了过大的伤亡,一路败退回张家口。
“第五混成协伤亡如何?”曹锟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雷震春心里估摸了一下,报出了数据:“伤亡了不到两成,主要是前头的搜索部队伤亡太重,基本没有跑出来几个。”
听到这个数据,曹锟放下了心:“哦,那还好。”
送走了吴佩孚和雷震春,曹锟正在想着袁宫保会如何决定第三镇的动向,袁宫保的电报却是已经到了,曹锟打开电报,上面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就地坚守。这个方略也和曹锟预计的相吻合,对于革命党人,袁宫保既要打压,又要利用。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袁宫保的今天?
按照袁宫保的命令,北洋第三镇开始在石家庄构筑防线。而西北军的第十一团也因为伤亡过重,被撤到了娘子关后面修整。接替吴禄贞的是李服膺的第二团,在进入上安镇后,李服膺也并没有发起地面进攻,按照马熙铭的命令进行了阵地加固,坚守不出。但每天三轮的炮击,还是让对面的北洋军苦不堪言。所幸的是石家庄火车站离着西北军的炮兵阵地还有将近24公里的距离,不然以克虏伯75毫米le.FK16野战炮12300米的射程和克虏伯105mm.s.k18/40野战炮19066米的射程,早就将石家庄火车站轰得个稀巴烂了。
娘子关战役结束了,作为胜利者的西北方面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吃了败战的北洋就更不可能宣扬了。所以知道这次战况的被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而此时华夏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上海。继12月2日南北双方达成武汉地区停战协定后,明天,也就是12月18日南方总代表伍廷芳和袁世凯的全权代表唐绍仪,将在上海英租界南京路市政厅举行首次会谈。
而在17日的夜晚,上海南阳路10号的惜阴堂内,它的主人赵凤昌正在招呼着两个身份不同寻常的客人:刚刚抵达上海的唐绍仪和南方谈判代表伍廷芳
端着咖啡还带着舟车劳顿的唐邵仪半开玩笑地对伍廷芳说:“文爵公,下车之前我可是没想到能与你老对面啊。”
“是啊,老朽与革命党素无往来。若不是英士跪地不起,老朽又何苦把这差事揽在身上啊。”伍廷芳提起这事也是不由得苦笑不已。
“你老若是不出山,还有虽能担此重任啊,我看民国的外交还是总归要交到你老手中把关的。”唐邵仪对于伍廷芳的敬佩是真心实意的。
“少川,你南下之际宫保可有交待?”寒暄之后伍廷芳就言归正传了。
“宫保的意思,总还是要维持君主立宪的。”唐邵仪也不隐瞒,直接说出了答案。伍廷芳一听可是直摇头。
“这君主立宪,组建内阁的把戏可是有一有二不可再三了。先前弄出个皇族内阁可是让天下人都指着鼻子骂娘。如今的许多立宪派士绅,如张季直等,也集体转向共和。可不能再犯错了。不知少川的意思是?”伍廷芳一听袁宫保的打算,也是哭笑不已。
“我自然是希望共和的啰!我的共和思想,可比你老要早啊。”唐邵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主张,“在我看来,如今唯有共和才能挽大厦之将倾啊。”
“如此说来,我们明天的南北和谈并无分歧啰?”伍廷芳听到唐邵仪这么一说,真是乐了。袁宫保精明一世可是糊涂一时,竟然挑了个拥护共和的唐邵仪来和谈。
听了伍廷芳的话,唐绍仪轻松地说:“我明天去市政厅,不过是去欣赏一下漂亮的建筑而已。”
“哈、哈、哈。”伍廷芳也是不由得笑了回答说,“喝香槟,啖雪茄,也不失为一项乐趣。”
1911年12月18日,南北双方代表唐邵仪和伍廷芳在上海英租界南京路市政厅举行首次会谈,南方革命党谈判代表伍廷芳,身着中式长袍马褂参加会谈。而北方谈判代表,清廷命官、一品大员唐绍仪,身穿西装,打着领带,外套呢制大衣,头戴法式皮帽参加会谈。会谈非常顺利,经过短暂谈判后,签署了湖北、陕西、山西、安徽、江苏和奉天的停战协定。并就袁世凯迫清室退位,赞成共和,选袁世凯为大总统等相关内容达成共识。
“文爵公,我想我们还遗漏了战俘的问题。”再次来到上海南阳路10号的惜阴堂内,唐邵仪开门见山的提出这个问题,在唐邵仪的心目当中理所当然的认为山西的独立既算不是同盟会的领导,也是和同盟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所以唐邵仪的意思很明了,“我认为山西方面应该将俘获的我北洋士兵交还我方。”
早在各省代表齐聚南京的时候,伍廷芳就发现其中缺少山西、绥远代表。在经过询问后,伍廷芳知道了原委。可是没有一个人同意按照伍廷芳的要求发电邀请山西、绥远代表来沪商议。现在唐邵仪提出了这个问题,伍廷芳也只能打马虎了:“少川,这山西交还战俘是理所当然的啊。只是我无法给你答复哦。”
“还请文爵公明言。”唐邵仪一听这话就觉得蹊跷。
“这西北那边既不属于同盟会,也不属于光复会。可以说它跟我们任何一个革命派系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怎么你们在停战协定上又把山西列入了名单呢?”
“这个倒是和西北沟通过的,不过西北的代表这两天也应该要到了。少川不妨等两天,当面和他们谈。”
“这样也好。”
来到上海参加会谈的是郭鸿霖,这位原本早就被砍了头的同盟会员,已经退出了同盟会加入了西北的建设。这也是郭鸿霖在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转型后,做出的选择。对于这个时代的有识之士,许多人加入革命,投入到推翻满清中央政府的大潮中。都是对于国家的羸弱、国民的困苦所不满。而当看到包头,看到西北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后,郭鸿霖动摇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加入某个会,也不是为了当上某个官。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国家和民众的富强。而现在的包头,现在的西北正在做的事情,不就是自己为之奋斗,为之努力的梦想吗?所以在和马熙铭经过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郭鸿霖彻底的退出了同盟会,一心一意的投入到了西北的建设。这次是郭鸿霖受西北自治政府的委托,作为西北自治政府的全权代表来到的上海。
“郭议员,一路辛苦了。”刚刚走出车站,胡茂坤带着人就接住了郭鸿霖一行。立刻胡茂坤看到了郭鸿霖身边的顾少峰,“顾老爷,你也来了?”
“不能再叫顾老爷了,应该叫顾议员哦。”虽然郭鸿霖和胡茂坤不熟,但从胡茂坤与顾少峰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出,胡茂坤在西北的地位并不低。
“你小子,长高了嘛。不错,明年就该娶媳妇了。”顾少峰笑呵呵的看着胡茂坤,刚刚说完一句话,却是被旁边一个陌生人给打断了。
“你好,我是上海《申报》的记者,请问几位是西北来沪参加和谈的代表吗?”说话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带着一副圆框眼镜。
“是的,我们是西北自治议会来上海参加和谈的代表,我姓郭,郭鸿霖。是西北自治议会的议员。”郭鸿霖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郭议员。请问你这次来参加和谈的目的是什么?”《申报》的记者继续问。
“和谈的目的当然是结束内战共造共和啰。”这个问题在现在的华夏,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回答。
“郭议员,你好,我们注意到你们西北并没有参加的南京各省代表会议,请问你们对于暂以南京为临时政府所在地,选举黄兴先生,黎元洪先生为正副元帅,并推大元帅负责组织临时政府会议决议作何评论?”另一个人趁着空当提出了问题。
“你是?”郭鸿霖先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郭议员,我是《新闻报》的记者。”这位年轻的女性记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们西北对于南京召开的各省代表大会并不知情,也未提前收到通知。那么对于会议所做出的决定,我们不评价。”郭鸿霖没有迟疑,将西北的立场表达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你们不接受会议的决议呢?”《新闻报》的记者立刻抓住了郭鸿霖话语中的漏洞。
“凡是对这个国家、对民众有利的事情我们都拥护都支持,凡是不利于国家,不利于民众的事情我们都是坚决反对的。所以,我们西北自治议会有句话,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郭鸿霖可没这么容易上当。
“郭议员,请问你们西北刊登的消息都是真实的吗?”边上又一个人提出了问题。
“不知道你是指那些消息?”郭鸿霖转过了头,看到的是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子。
“比如西北的减税免捐,西北的辉耀制药与西洋的合作,当然还有钢铁基地建设并投产等等消息。”矮个子男子立刻将问题具体化了。
“当然,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们要明白为什么要共和,为什么要革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共和也不是喊几句口号,成立一个议会就算是革命、就算是共和。只有真正让老百姓得到好处、让科技得到进步、让国家富强才是我们革命、我们共和的目的。”郭鸿霖毫不迟疑的回答,让周围的的人都大声的喝彩。而郭鸿霖也是毫不夸张的继续说,“目前我们西北的辉耀制药和西北钢铁冶炼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前列,我相信今后还会有更多的西北实业达到或者超过列强。”
“正如你刚刚说的减税免捐,你如果去西北走走,你就会知道我们自治议会做的这些绝对不是喊口号、放空炮。我刚刚从张家口过来,就我看见的是张家口附近的老百姓全跑到我们大同这边来了。为什么?因为我们这边减税免租,他们在原地方交一年税捐可以在我们这边交八年、十年,只有傻子才不跑。”顾少峰的话引来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我是《上海晚报》的记者,请问顾议员,你们西北减税免捐后政府的收入从哪里来呢?没有了收入,不是会滋生更多的贪污腐败吗?”
“一个政府的收入如果要靠各种苛捐杂税来维持政府的收入,那我想这个政府也应该被推翻。诸位,你们知道以前有多少税捐吗?”顾少峰提出了这个问题后看着这些记者,看到的却是一脸的茫然。顾少峰要摇头接着说,“以我们包头为例,小小一个包头镇就需负担国税、省税、县税三大项。这其中国税就有买契税、契纸税、烟酒税、烟酒牌照税、当契税、印花税、牙帖税、屠宰税、包裹税,共需大洋51640元,钱786串。省地方税又有补助捐钱、契税附收水利费等等,又需大洋22396元,钱13846串911文。县地方税还有教育款、契税附收自治费、地丁附捐、契纸捐、房地捐、车站包捐、蛋捐、戏捐、妓捐、百货捐、门捐、小车捐等,还需大洋2612.8元,钱58850串。你们算算,光是这些固定的捐税就这么多,老百姓能过日子吗?所以我们自治政府是要坚决取消这些不合理的税捐的。”
“至于你说的减税免捐后,政府的收入从哪里来?我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郭鸿霖将话接了过来,“那就是发展工商业,做大做强工商业。不瞒诸位,我们在取消了这些税捐后,政府收入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比去年翻了三倍,这都是大力发展工商业获得的成绩。在明年我们的汽车发动机厂、汽车变速箱厂和钢铁集团运营走上正轨后,我们的收入还将不断增加。”
“这些是我们的重工业的发展,是我们西北发展的重点。但是,明年我们西北工商业的另一个重点,就是大力发展棉纺织业。目前,我们西北机械工业公司已经研制出了先进的棉纺织机器,明年我们将大力在自治政府辖区内扶持一批棉纺织厂,推广这些机械设备的应用。”顾少峰又放出了一个卫星。
“棉纺织业一直是华夏的软肋,人们都说土布比不上洋布。但是,明年开始这样的情况将在西北不复存在。从我们目前试点的情况看,我们自己生产的棉布比洋布更好。诸位,我们身上穿的就是我们自己的机器生产的棉布和丝绸。”郭鸿霖非常骄傲的将自己的穿着展示在记者的眼前。
在场的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穿着,很明显。无论是棉布还是丝绸都要比洋布更顺服、更柔软,颜色也更亮眼。
“这呢子也是西北机器生产的吗?”
“是的,这是我们西北机械工业公司开发的最新的机器生产的羊呢。”郭鸿霖骄傲的回答引起了一片哗然,可这些记者仍未罢休,不断的提出问题,郭鸿霖和顾少峰不断的回答问题,车站变成了记者招待会。记者们就一个个所关心的问题发问,而郭鸿霖和顾少峰也耐心细致的尽可能详细的给出答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胡茂坤看着记者没有停止问话的意思,连忙站出来进行劝阻:“好了,各位。郭议员和顾议员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另外安排时间回答各位的问题的。”
胡茂坤带着郭鸿霖、顾少峰一行上了汽车离开了码头。而身后的记者这时注意到了什么,发出了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