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1月15日,袁世凯任命张锡銮为山西巡抚,率第三镇统制曹锟、协统卢永祥等进攻山西。可是第三镇的部下并不完全同意镇压革命。比如马标统带黎本唐、军需官毕祖诚、书记官周光宗、执事官尚汉英及第1营管带包春芝等,于11月19日离军他去。这引起了曹锟的怀疑,与黎本唐平时有来往的步兵第9标第1营管带张学颜、第3营管带孙岳、辎重营管带万其谊等,当即被曹锟撤职。经过一番整顿过后后,第3镇由奉天出发开往石家庄,又在石家庄收敛了第六镇的八千余残部编成第五混成协,由雷震春任协统。这才浩浩荡荡的往井陉前进,等到了井陉外围已经是12月8日晚十一点钟。
井陉素有“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之称乃冀通衢要冲,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镇守井陉的是吴禄贞的第十一团。此刻的吴禄贞,可是意气风发。由一个一万余人的镇变成了两千多人的团,人数是只有原先的两成,可吴禄贞却是觉得较之以前实力更是强悍了。说得也是,原先的第六镇,那是袁世凯、段祺瑞的亲信部队。上上下下的军官士兵,许许多多的都是不卖吴禄贞的帐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整编,留下的三千多人,一千多人编进了第十团和第二团,一千多人调到了忻州和代州。取而代之的是从西北太原、忻州和代州驻守的几个团里抽调出来的。战斗力增加了,军令畅通了,吴禄贞指挥起来也有了如臂使指的感觉。
现在的井陉已经成为了一个大的战场,吴禄贞的第一营和二营在上安镇一线布防,第三营则是当做了预备队。站在前沿阵地后面的观察哨所里,吴禄贞端着望远镜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真是没想到啊,单单是挖个壕沟修个防御阵地都有这么多的学问啊。”
“是啊,开始第二团的李团长说来教我们修战壕,我心里还嘀咕,北洋出来的什么时候还需要人家来教啊?现在我可是看见李团长都有点脸红。”吴禄贞原先的副官周维桢现在是副团长,说起战壕的事情也是有点脸红,“真是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这么多门道。”
“战壕修得好,我们也不要大意,别第一战让人家看了笑话。”吴禄贞离开了观察孔,坐到了弹药箱上面,抽出一支烟,“对面可是有两万人的部队呀。”
“两万人也没咱们这么多机关枪,咱们现在是一个班就是一挺机枪,北洋什么时候这么阔过?就拿咱们第六镇来说才一个机枪营24挺马克沁重机枪,现在咱一个团就是81挺MG-13通用机枪。”说起机枪,周维桢牙都要笑掉了。
“是啊,那个通用机枪还真是个好东西。”想起马克沁在看看现在的通用机枪,两下一对比,优劣自然就出来了。
吴禄贞在和周维桢聊着,虽然大战临近但两个人还是谈笑风生。而在井陉阵地的另一头,曹锟带着一帮军官参谋看完了阵地,却是面色凝重。
“珩珊,你说说看,这井陉怎么打?”回到了驻地曹锟点起了将,首先就问萧耀南。
萧耀南字珩珊,因其祖籍浙江兰陵,也常被人称为萧兰陵。1896年投入护军营当兵,后入湖北将弁学堂就读,结业后在湖北常备军中任职,由哨长、哨官,升至督队官。因身体孱弱,不适应部队生活,离开湖北到北京投奔哈汉章。哈汉章与萧耀南有师生之宜,遂介绍其到陆海军练兵处任二等科员。后调入哈汉章任军咨副使的军咨府任职。自1909年进入第三镇担任营带,现任第三镇的参谋长。这次跟随第三镇进军山西,原本以为山西民军战力輶弱,兵锋所指无不披靡。可今天看到了民军阵地,却是让萧耀南升起了一丝不详之念头。可曹锟点名问起,萧耀南又不得不说:“大帅,这山西民军不可小觑啊。”
“哦,说来听听。”曹锟一听萧耀南的话与自己不谋而合,来了兴致。
“原本属下以为,我第三镇大军所至民军定会逃之夭夭。可如今却是在这井陉摆下了拒敌之境外的态势。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殊死一搏,要么就是自觉实力不输于我北洋。而以卑职观察以为,后者可能性颇大。观其防线,错落有致井井有条。听——不闻言语喧哗,观——不见上蹿下跳东奔西走。数千之众如一人,实为惊人。”萧耀南的话一说完,曹锟接着问了话。
“以珩珊的意思那就是不能打了?”曹锟这话问得萧耀南一惊,连忙开口辩解:“大帅,民军虽然实力不俗,但我北洋第三镇可也不是酒囊饭袋。面对山西民军,我部必能胜之”
“哦,如何可胜?”
“敌寡我众是第一胜,吴禄贞第六镇万余人马,八千余众皆被大帅收编。手上兵力不过三千,算上山西民团不过六七千人。相比我部两万精锐,以寡敌众岂能不败?”萧耀南停了一停继续说,“敌弱我强是为第二胜,我部兵精粮足弹药充足,而敌之所依无非是截取石家庄之军火。属下实在不知道若是开战,民军手中粮弹能坚持几许?若是大帅还不安心,可遣一部绕道雪花山于井陉之后,配合主力前后夹击,此战则必胜。”
“好,听得珩珊一席话,我也放了心。今日就先放他们一马,大军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发起攻击。”曹锟笑眯眯的点点头,站起身定下了明日进攻的命令。余下的时间又商议了进攻细节等等事宜,等到散会各自回营准备,只等天明。
天很快亮了,北洋第三镇也发起了攻击。在观测气球的指引下,第三镇的54门克虏伯75毫米管退炮朝着西北军第十一团的前线阵地开始了炮击。炮弹如雨点一般的洒向西北军阵地,团团升起的火光卷起浓烟,弹片肆意的飞舞,无情的摧毁着一切。震耳欲聋的炮声,声声敲击着心脏让人窒息。“轰”,“轰”——“轰”。整个西北军的阵地上硝烟弥漫,一片狼藉。阵地被轰炸得已经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可曹锟看着望远镜里的阵地,却是皱着眉头。停顿了数秒,再次下达了命令:“让炮标继续开炮不要停,我就不信邪了。就是只老鼠,我也要把你从洞里炸出来。”
曹锟的恼怒是有原因的,这么久的炮击居然就没看到有士兵被炸起来。这在以前的战斗中是无法想象的事情。现在的北洋,虽然已经是新军了。但训练和作战还是停留在二十世纪初期的模式,而西北军却已经是完全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训练和作战模式执行了。现在这个时代的步兵阵地,壕沟已经出现。但是都是以直浅壕沟为主,交通壕、火力点等等立体构造根本还未出现。所以当曹锟无法理解为什么炮击这么猛烈,却看不到尸横遍野的情况的时候。第十一团的士兵猫在二线阵地,听着炮声却是发出了感慨。
“这****的,炸得还挺热闹。”
“光热闹顶什么用?就不知道大爷我在后面猫着哩。”
“这主意可是真当好,想想以前顶着炮弹躲在下面真是苦逼了。”
“还别说,照这样打下去,再轰个十天半个月的,老子也不怕他。”
“美得你吧?轰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是糟蹋银子么?”
“哔哔——哔”。
“敌人上来了,进入阵地”班长听到了这熟悉的哨声,端着枪猫着腰带着自己的士兵快速的朝着前沿阵地跑去。炮火渐渐的稀疏,偶尔一两颗炮弹落下弹片飞来,击中了士兵发出“噗”的一声。
“卫生兵——卫生兵,这里有人负伤了。”同伴赶紧将受伤的士兵放到在地,按住了小腹的伤口,另一个人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用嘴撕开,将药粉撒在了伤口上。卫生兵一路小跑的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拿出绷带,撕开衣物将伤口紧紧的捆扎住:“你们两个帮我把他抬到后面去。”
“快、快、快进入阵地,别在这傻楞着了。”班长将几个士兵连拉带扯的拽走了,趴在壕沟里,看着已经接近的敌人,每个人的手指都扣住了枪机,一声令下扣响了手中的钢枪。一时间阵地上枪声大作,机枪、步枪瞄准着北洋第三镇的官兵泼洒着弹雨。
听着前线密集的枪声,看着望远镜里一个个迅速倒下的北洋士兵。吴禄贞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告诉我们的炮兵,不要还击。”
“嗯?“周维桢似乎没听懂吴禄贞的意思,听到周维桢的反应,吴禄贞转过了头:“敌人第一次开炮后可能会迅速转移炮兵阵地。告诉炮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炮。”
周维桢这才明白了过来,立刻摇通了炮营的电话。吴禄贞没再说话,继续盯着前面的动静,看着看着不禁点了点头:“不错,一营这波打得好。不但隐藏了火力,而且还打痛了北洋。”
的确,北洋的这波进攻虽然只是试探,派出的兵力也不多。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打死打伤四成多,也足以让曹锟感到了痛。
“大帅,这****的火力很猛呀。”第十标统带唐天喜看着对面的阵地上枪声大作,打得自己第一营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都趴在地上抬不起头,也是一脸的诧异。
“命令炮营开炮。”曹锟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一字一句的下达了命令。
“大帅,可我一营的弟兄们还没下来啊。”唐天喜一听这命令就急了。
萧耀南指着阵地摇摇头:“你看他们还下得来吗?”
唐天喜看到了一个队官刚刚爬起来,趁着枪声稀疏了想跑回来。却是刚刚伏起身,“呯”的一声枪响,这名队官猛的挺直了身子,又瞬间泄了力气一般一下就瘫倒在了地上。望远镜里还能清楚的看到一抹血迹渐渐的在他胸口扩散,将军服染得乌黑。
经验告诉唐天喜,这是有神枪手在专门瞄着军官射击。可唐天喜不知道是,一线阵地的神枪手不但枪法好,而且步枪也是加装了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看着望远镜里又一名队官被击中倒地,唐天喜彻底没了脾气。
没多久,炮声再次响起。看到阵地上被炸得七零八落,吴禄贞还是沉着气并没有下达开炮还击的命令,继续纹丝不动的端着望远镜观察着前线的情况。
炮声逐渐稀疏了,当最后一颗炮弹冲出炮口,北洋第三镇的炮标开始的转场。第三镇炮兵第三标第一营的管带是吴佩孚。吴佩孚字子玉,山东蓬莱人。秀才出身,后投效北洋。其人注重修身,廉洁自守,为人忠直,至性至情。虽然两轮放炮对方均无还击,但吴佩孚却是毫不大意,仍旧一丝不苟的催促本营迅速转移火炮。这样的谨慎却是招来了第三镇炮兵第三标第二营的管带刘廷桂的微词。
“子玉呀,这么急着转移火炮怕什么?”刘廷桂你还怕对面那帮泥腿子把你给吃了啊。
“操典之规则,子玉莫敢不尊。”吴佩孚一板一眼的回了一句,心里却又不想把同僚关系闹得太僵,话又稍稍软了一点,“子玉可是和你老哥不能比,你老哥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子玉还是小心点为妙。”
“得,你转移了弄得我也不好不转移,转吧——吃饱了撑的。”刘廷桂一甩手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就走了。
炮火停歇了,虽然给西北军造成了伤亡。但是面对气势汹汹的第三镇的进攻,火力全开的西北军第十一团第一营还是将担负进攻的第三镇步九标打得丢盔卸甲,伤亡惨重。看着派出去一个标三个营近两千人,回来了不到半数,曹锟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了。这才打了多久?就损失这么大,照这样打下去,明天这个时候第三镇的四个步标就要打完了。自己损失大,难道对面就没损失?老子损失了一千余人,估计对面也得死伤七八百吧?曹锟想到这里脸一板,吼出了话:“拿火炮给我轰,死命的给我轰。”
“大帅,今天天色已晚了,不如等到明天吧。”卢永祥站在一边说了话。曹锟压下怒火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天色已经昏暗,曹锟华业没说扭头就走了。卢永祥无奈的摇摇头,带着一帮参谋跟在曹锟的后面离开了。
“大家都说说,现在应该怎么打?”曹锟一坐下,气愤难平的就问了话。
“大帅,今日纯属我部轻敌所至。明日属下建议一鼓作气,全员突击拿下井陉。”卢永祥这会可是真的怒了,自己这个标伤亡不说,还没摸到阵地就给打得屁滚尿流。这让卢永祥真是无法接受。
“子嘉的话倒也有理,依我看虽然今天我们连阵地的边都没摸着,但是我估摸着还是给民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的。这样,明天一早炮火覆盖射击时间延长三分钟,然后第九标、第十标全都给老子冲上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大伙全都应了,却只有吴佩孚走了出来。
“大帅,炮火覆盖射击时间延长三分钟的命令恕属下无法从命。”吴佩孚脸涨得通红,“我部炮火射击时间延长,将被敌军炮火捕捉到坐标位置。将有覆没威胁。”
“子玉啊,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没见今天一天对面都没打出一发炮弹吗?”卢永祥连忙提曹锟解释了一句。
“没有打并不等于没有炮。”吴佩孚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这样,子玉延长一分钟你看如何?”曹锟从心里是喜欢吴佩孚的,知道此人的秉性,也就做了让步。大帅做了让步,吴佩孚却是犹豫了半刻,这才一言不发的退到一边。曹锟一看吴佩孚的模样,知道他心里还在闹变扭,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子玉,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出了什么岔子我曹仲珊担着,如何?”
有了曹锟这句话,吴佩孚心里有了底,可还是要表个态。吴佩孚站出了身,一拱到底:“属下不敢。”
曹锟预料的没错,这次的进攻给十一团的两个营带来开战以来最大的伤亡。壕沟里,卫生员不停的跑来跑去,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处理伤员。轻伤包扎完毕了是要留在阵地上的,只有重伤员才会抬到后面进行救治。天一亮刚刚赶到蔡庄,看着源源不断从前线抬下来的担架,李服膺也是皱起了眉:“看来前面打得很激烈啊。”
“是啊,幸亏这些士兵都配备了钢盔,不然伤亡还要大。”何遂现在调到了第二团担任参谋,跟着李服膺来到了井陉。看着这么多伤员,也是替老长官担心。
“别担心,如果绶卿挡不住一天,那就不是绶卿了。”李服膺看出了何遂的担心,笑着说了一句也算是安慰的话。
吴禄贞如果听到了李服膺的话,估计鼻子都会气歪。可这个时候的吴禄贞没心思理会其他事情。天刚刚亮,吴禄贞在前沿阵地上巡视了一圈回来了。看着虽然伤亡很大,但士气仍然高昂的士兵,吴禄贞放下了心,回到了指挥所。当北洋开始炮击的时候,吴禄贞下达了还击的命令。
在断定西北军没有火炮的情况下,曹锟命令炮火射击延长一分钟。而就是这一分钟的延长,让西北军炮兵完成了目标定位后,迅速拉响了火炮。24门75毫米le.FK16野战炮和12门克虏伯105mm.s.k18/40野战炮同时发出了怒吼,一颗颗离膛的炮弹准确而凶残的迅速扑向了北洋炮兵阵地。
听着空中炮弹飞行时尖啸的声音,曹锟的脸霎时就白了:“糟糕,这帮阴人真的有炮。”
“轰”、“轰”、“轰”,不断有炮弹在北洋炮兵阵地上爆炸,转眼间,北洋第三镇的炮兵阵地就成了人间炼狱。此起彼伏的爆炸,高高的火光卷起黑烟,将北洋炮兵阵地上的一切高高的抛向天空,又重重落下。一根根炮管被无情的扭曲,打着转的飞上了半空。扭曲变形的轱辘被炸起又落下,刚刚滚了几步,却又被炸得飞起。四处飞散的弹片将驽马击倒,爆破的能量将士兵血肉模糊的残肢断体四处飞溅。
“完了,炮标完了。”曹锟一时间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快、快让士兵退回来。”
步队第五协统领卢永祥也是急的直跳脚:“快让他们回来。”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等你这一刻很久了。”吴禄贞端着望远镜,头也不回的命令,“炮击敌人步兵”
很快24门75毫米le.FK16野战炮和12门克虏伯105mm.s.k18/40野战炮开始炮击阵地前沿的北洋步兵。一枚枚巨大的炮弹落下,不断发出剧烈的爆炸,转眼间进攻中的两个齐装整员的步兵标,瞬间淹没在这炮火的滔天巨浪之中。爆炸卷起的泥沙,裹挟着残肢断臂。横飞的子弹,不断激起一朵朵飞溅的雪花。在这硝烟弥漫的时刻,即使太阳也显得那么的苍白。这是一曲钢铁的协奏曲,却是让人悲凉的葬歌。
“命令火炮延伸,全军突击。”吴禄贞端着望远镜,虽然知道自己的队伍还没有演练过步炮协同作战,但是吴禄贞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决心。
“这,团长,我们可是还没演练过呀。”
“怕什么?我们团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有三分之一的军官都是二团过来的。再说,现在的重炮营也是二团老兵。下达命令吧!”
“是,命令火炮延伸,全军突击。”
“呯”一颗红色信号弹嚣张的冲上了天,优美的身姿画出了一道弧。
“冲啊!”就在大多数原来北洋第六镇的士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从二团调过来的官兵首先冲出了战壕。端着枪,跨着大步向着敌人冲去。
“冲啊!”每个人都做出了同样的行动,机枪手开始延伸射击,炮弹开始移动它美妙的步伐,就像巨人,每一步落下都会将那脆弱卑微的生命碾碎。这是血肉铸成的洪流,这是钢铁的洪流。同仇敌忾的士兵端着钢枪、发出怒吼向着敌人冲锋、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