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可马熙铭窝在屋里睡得很香。但包头所有的人却都跑到了屋外,抬着头,伸着脖子看着天。他们是先是听到了一阵机器的轰鸣声,然后一个人发现了有个小黑点从昆都仑黑西岸方向飞了过来。
“那是什么?”刚刚带着一众棉纺织厂的股东从食堂用过午饭的邵乐恒邵老爷,看着天上的这个像鸟一样的东西,吃惊得很。
“这不是鸟,鸟不是这种声音。”顾少峰的判断非常肯定。
“这当然不会是鸟,鸟哪有这样的叫声。听这声音像是机器的声音。”说到这里,邵乐恒和顾少峰同时想到了马熙铭。对!这肯定是熙铭弄出来的新玩意。乖乖,现在越玩越大了,都赶上飞上天了。
“少峰兄,以小弟拙见,此物应当是西洋之飞机。”一位颇有见识关心时事的股东凑了过来,“此物在西洋刚刚研制成功,却不料包头已然深有造诣,一日千里,指日可待。佩服、佩服。”
“这飞机下面可没见有线牵着呀?”
“蠢货,此物以木铁为骨骼,以机器作动力,人坐其中把控方向。要线何用?”
“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帮棉纺织厂的股东们能够对于飞机有个粗浅的认识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可刚刚来到包头的美国商务代表团里的杜兰特先生,却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又被接踵而来的奇迹惊了个外焦里嫩。
原本美国商务代表团应该是早就到包头的,但华夏的乱局让他们足足在上海呆了两个多月才出发。走出张家口火车站,发现战争的紧张气氛没有丝毫的缓解。西北军大同一战,将前去镇压的官兵一网打尽,逼不得已只能是在张家口构筑防线。
高傲的美国人是不会理会这些的,过了张家口前线哨卡再往前三里多地就到了西北军的前线哨卡。执勤的士兵看了看递过来了证明,将美国人带到了后面的小镇上,指着那一排的汽车:“指挥部已经通知我们了,知道你们就是这两天来,所以安排了车在这里等。”
这是什么车?杜兰特从未见过。宽大的车身,硬朗的造型,发动机的轰鸣非常有力。杜兰特走近了汽车,仔细的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保险杠、引擎盖、后视镜、轮胎——咦,居然是带有花纹的轮胎。看到花纹里卡着的小石子和黄泥,杜兰特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为了增强抓地力的设计。杜兰特爱不释手的看着这辆KFZ—B20军用越野吉普车,越看就越是挪不开眼。
“嗨,杜兰特先生,该上车了。”一声喊叫惊醒了杜兰特,抬头一看全部成员都已经登上了车,只有自己还傻傻的站在泥地里。杜兰特直起腰打开车门上了车,坐在后排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驾驶员,拧下钥匙打火启动、挂上档位、踩下油门。KFZ—B20军用越野吉普车发出一声美妙的吼声,迅速而又平稳的驶上了官道。
“先生,你这车有多大马力?”杜兰特看着驾驶员熟练的操控这汽车,忍不住发问。
“杜兰特先生,你确定他能听懂英语吗?”同样坐在后排的同伴好奇的问了一句,让杜兰特清醒过来,对了,这里是华夏不是美利坚。
“嗡——嗡。”
经过了一个上午的高速行驶,汽车渐渐离包头越来越近。忽然,车外传来了一种声音。对于发动机非常敏感的杜兰特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台大马力的发动机的轰鸣声。身边的同伴看了看窗外忽然指着天空喊道:“快看,飞机,那是华夏人自己的飞机吗?”
顺着手指的方向,杜兰特看到了一架非常怪异的飞机这在空中高速飞行。这一刻让杜兰特的心“砰”的一声差点蹦了出来。怎么可能?杜兰特不是没见过飞机,三翼双翼飞机见得多了,但从没有见过飞行速度如此飞快的飞机。等等,飞机一个俯冲让杜兰特看得更加清楚。哦——上帝,这是一架单翼飞机。是的,绝对是单翼飞机,杜兰特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神。
正在飞行的冯如也发现了官道上行驶的这支车队,摇摆了一下机翼,一个俯冲掠过车队,又在车队尾部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行驶到了车队的前方。这家伙实在是太棒了,冯如自如的操纵着飞机,初次飞行的生疏和紧张已经荡然无存。保持着速度,陪伴了车队一段距离。冯如一拉操纵杆,抬高了机头加快了速度朝着机场飞去。
“包头似乎非常好客,派来飞机欢迎我们。”
“如果是这样,我的工作也许会轻松一点。上帝保佑!”杜兰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轻慢之心,只希望能与包头达成合作。抛开飞机不说,单单是现在自己乘坐的这款汽车,就足足比现在美洲大陆上的那些小家伙领先很多很多。
有了德国人的合作在前,一切条款都有参照。所以与美国人的商谈,完全由邵嘉慧负责,马熙铭没有参与。只是,因为不需要美国人进行技术支持,所以,设备的价格翻了一倍。原本辉瑞对于这个价格并不满意,但当邵嘉慧将磺胺类药物,三个大类十一个品种的药物清单放在桌上时,辉瑞制药的全都傻了。原来,包头一直在愚弄世界。目前市面上出售的磺胺只是辉耀制药磺胺类药物中第一代的药物。
“邵女士,请问德国方面现在是不是已经获得了全部的生产授权?”
“是的,德国贝朗不但获得了全部授权,并且已经加入了我们辉耀制药新药物的研制。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说,不远的将来,伤口及手术感染、肺结核、脑膜炎等绝症患者将不会再陷入绝望。”
“哦——上帝!这是什么药物如此神奇?你们的研究工作已经进展到了哪个阶段?”
“我们已经把这种抑菌物质单独的分离出来,并进行了培育和动物实验。目前我们正在处于菌种的提纯阶段。诸位也知道,找到一种菌种是一回事,可大批量提纯和培育又是一回事。”
“我们辉瑞完全可以为了人类的健康贡献一份力量。”
“当然,我毫不怀疑。但是,我们现在磺胺的合作还没有达成一致,不是吗?”
“OK,我们对于贵方所提出的所有条款没有意见,我想我们随时可以签署正式的合同。”
合同条款的谈判结束后,就是参观辉耀制药。邵嘉慧带着美国辉瑞的一行人进入了辉耀制药车间。而马熙铭却是和杜兰特先生开始了会面。
“杜兰特先生,你怎么会想到来华夏寻找合作伙伴呢?要知道这里可是一穷二白,别说是重工业,就是轻工业也是刚刚起步。”
“不,马先生。那只是包头以外的地区。在包头我看到了先进的汽车、飞机还有钢铁厂的高炉冒着迷人的黑烟,天啊,如果说华夏是个贫瘠的沙漠的话,而包头却是沙漠之中的绿洲。”杜兰特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好吧,杜兰特先生。说实话我从没考虑过在汽车制造这方面合作的事情,所以说,我毫无准备。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马熙铭可以提供一切汽车制造需要的机器设备,马熙铭缺的就是熟练工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总而言之就是缺人。既算是跨到二十世纪末期,华夏合格的熟练工人、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还是非常短缺,更不要说是二十世纪初了。所以,马熙铭有时候也非常纳闷,那些穿越重生的前辈,是如何做到那么辉煌的。
“不知道马先生能提供什么?”
“我?我能提供汽车装配流水线,轮胎制造流水线、汽车发动机、变速箱技术等等等等,你能想得到的我都能提供,除了熟练工人。”
“等等,流水线是什么?”杜兰特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额,目前没有流水线?好吧,马熙铭无语的点点头:“这是一种工业上的生产方式,通俗的说,每个人只干一件事情,其他事情交给下一道工序去完成。比如说,我们生产汽车,每个人负责自己的工作,安装轮胎的就安装轮胎,安装挡风玻璃的就安装挡风玻璃,这样一个工序一个工序的传下去,等到最后一个工序完成,一辆整车就装配完成了。”
杜兰特听得眼睛一亮,这真是一个非常棒的方式:“不得不说,这种生产方式或许是划时代的。”
“是的,杜兰特先生。”
“这样,杜兰特先生。如果我们成立一个股份公司。我想我必须占有八成股份,我提供汽车装配流水线,轮胎制造流水线、汽车发动机、变速箱技术等等等等,你占有两成股份,负责公司的管理。”
“我需要考虑一下,马先生。”马熙铭的条件有点苛刻,对于野心勃勃的杜兰特来说,两成的股份实在太少。杜兰特看重的不是股份后面的金钱,而是公司的话语权。
“杜兰特先生,我觉得野心是必须的。但是强大如阿喀琉斯,也会有那么一点弱点。而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弱点,在某个时候却是致命的。”马熙铭对于通用和杜兰特,在前世有过阅读这方面的书籍,因此对于杜兰特这个人有一定的认识,所以才会说出刚刚这样的话。
“你是在说我吗?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直言不讳。”杜兰特抬起了头,真诚的看着马熙铭。
“杜兰特先生,你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但是事物都有两面性,在你加剧扩张的时候,有时候危机已经悄悄的潜伏在你的身后。希望你能记住我这句话。”马熙铭善意的给了杜兰特一个劝告,发现杜兰特的脸色有些不服。可马熙铭没办法告诉杜兰特,原来时空杜兰特落寞的结局。只能是笑了笑,继续说了一句,“如果我冒犯了你,请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好吧,马先生谢谢你的忠告,我想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忽然杜兰特伸出了手,这让马熙铭感到吃惊,要知道在马熙铭的印象中,杜兰特可是一个飞扬跋扈野心勃勃的家伙。
“好的,合作愉快。”马熙铭握住了杜兰特的手,又说了一句,“我希望你立刻回到美国,筹备工厂的事情。当然我对于这次的合作,我希望是越低调越好。”
停顿了一下,马熙铭又接着说;“另外,我会将建厂所需的设备全部运到上海,上海那边有我的银行,他们会处理好航运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具体条款的商谈了。这一点上,马熙铭没有过于纠缠。杜兰特对于企业的管理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原本那个时空的杜兰特如果能抑制一下自己的野心,或许人生的轨迹将是截然不同。
马熙铭和杜兰特的合作达成了,另外一边的邵嘉慧和美国辉瑞公司的商务谈判也达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千篇一律的肯定是招待宴会了。马熙铭在宴会上愉快的和每一个人交谈、寒暄,而在娘子关的阎锡山却是瞪着眼前的饭菜,无法下咽了。太原被夺的消息让拿到枪械弹药补给的阎锡山,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怎么办?按照先前与吴禄贞制定的计划,一个营前出石家庄威胁正太线,截断京师与汉口的联系现在根本是行不通了,可回身攻打太原也显得不太现实。逃回来的姚以价和大大小小的军官士兵都向阎锡山描述了敌人的可怕,可怕的火炮、可怕的机枪、可怕的手榴弹,无不昭示着这支队伍的凶猛火力。进退两难呀,阎锡山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看吴禄贞,两人相对也是一阵苦笑。
“都督,阳泉丢了。”几个士兵搀扶着一个衣裳褴褛的人走了进来,第一眼阎锡山可还真没认出来人是谁,知道开口说话,阎锡山才认出这人就是受命把守阳泉的温寿泉。
“快、快起来。”认出了温寿泉,阎锡山立刻起身将他搀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别着急,慢慢说。”
“太狠了,都督。打我们是打不过了,这炮弹下雨一样的洒下来,阵地还怎么守?近跟前了,机枪到处都是。可我们一个协才多少机关炮?我估摸着还没人家一个营多。”弟兄们看看实在是守不住,想把对方放近了拿刀砍。可人家一阵手榴弹丢过来就炸死了一大半的弟兄啊。都督,这战真没法打了,远了用炮轰,近了有手榴弹,机关枪十个人就有一挺。”温寿泉语无伦次的话,却是让阎锡山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原本想着阳泉再是不济守个四五天总是没问题的。现在阳泉一丢,刺刀可就顶到了后背上了。再不下决定,这就要见血了。
“报告。”士兵门口喊了一声,走了进来,“我们有个士兵被放了回来,还带来了给都督的一封信。”说完话,士兵将一份信交到了阎锡山的手中。阎锡山打开信封取出信一看:
“百川兄
鈞鉴:
今兄困于关隘,往前难取石城,向后难抵太原,进退失据非兄之责也,实弟之故也。然弟取汾州、下太原。为私故?为民众之福祉为国家之兴衰故。今弟再下阳泉,兄之回旋尽失。若不早作决断,久必生祸。
弟自从军以来,莫不时刻思索强军富国之道。直至加入西北,方现希望。今西北之地,政通人和,兵强马壮,求贤若渴。若兄能摒弃前嫌,率军来投。弟必将虚位以待,扫榻相迎。
顺祝勋祺
弟李慕颜
1911年秋”
“看看吧,人家来劝降了。”阎锡山看完了信递给了正在一边揣测内容的吴禄贞。信的内容不长,看得出是临时写的。吴禄贞很快就看完了信:“百川,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如今还有得选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阎锡山自嘲一般的笑了笑,话锋却是一转,“不过想要我投诚,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走,备马。”阎锡山站起了身出到门外,卫兵牵来一匹白色东洋大马。阎锡山脚踩马镫一使劲,右腿一抬跨上了鞍。接过缰绳一甩,鞭子一抽,东洋大马抬起了前腿,嘘溜溜的一声撒开腿,带出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跑远了。
“都督,等等啊。”后面的卫队还没到齐,阎锡山却是已经跑远了。
从娘子关到阳泉,短短一百多里路。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可当阎锡山刚过西风沟,就被拦住了。阎锡山看着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十几个士兵,顿时感到脑袋不够用了。这已经完全颠覆了阎锡山对于军队的认知。头上戴着钢盔,一身花花绿绿服装上面挂满了东西。有子弹夹、手榴弹、匕首,还有一些鼓鼓囊囊的东西不认识。手里端着步枪,还有阎锡山不认识的枪,但看着就不一般,这枪管子太粗了。
“干什么的?”为首的一个士兵看着阎锡山的模样也不敢放肆,这模样一看就是一个大官。
“你们谁认识李慕颜,带我去见他。”阎锡山没好气的将信掏了出来,递给了对面的士兵。
“李慕颜?”士兵想了想,却不知道是谁,“你们谁知道李慕颜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所有的士兵都在摇头。
“哦,对了。慕颜是他的字,他姓李名服膺,字慕颜。”阎锡山忽然想到这帮丘八估计不知道字,连忙把李服膺的名报了出来。
“李服膺?二团长嘛,早说这个名字不就结了?”士兵一听就乐了,又看了看信确认无误后走到了一个士兵的背后,掏出一对耳机贴在了左耳边,拿出了话筒,“土狗、我这里是蟋蟀。我这里放了一人一马过去,是找二团长的。听到回话。”
看得出,耳机里有了应答。士兵将耳机话筒放回了士兵的背包。朝着阎锡山一摆头:“过去吧,前面会有人带你去找二团长的。”
阎锡山没有听见士兵的话,却在盯着士兵后面这个方方正正的大匣子,上面伸出一根长长的杆子,末端是个叉叉。很明显,士兵是用这个家伙在和后面通话。这让阎锡山一下子惊呆了,这物件好啊,千里传音多方便啊。
“喂!说你哩。过去吧,前面会有人带你去找二团长的。”士兵又催促了一句,阎锡山才回过了神。跨上了大马,朝着阳泉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