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理先生,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们辉耀制药发表的声明吗?”邵嘉慧看着风尘仆仆的美利坚合众国驻华代办卫理,不解的问,“我们已经决定停止向任何国家出口磺胺,当然也包括你们美国。”
“不、不,美丽的女士。这个声明是我到张家口后才看到的。”卫理耸耸肩,“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在来包头的路上了。”
“那很抱歉,我只能对你表示遗憾了。”邵嘉慧一脸的严肃,让人无法怀疑她的决定。
“可你们还是继续向德国人出口药物原料,而德国人正在用这些原料生产磺胺而牟取暴利。这是对整个文明世界的犯罪。”卫理毫不退让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希望能与你们展开合作,就像德国人那样。”
“这不可能。”邵嘉慧的拒绝只是为了获得更优厚的条件。
“需要什么条件你说吧,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卫理不得不降低姿态,磺胺并不是你不在辉耀买也能在其他地方能买到的。而因为在磺胺的事情上落后很多,卫理和所有美国驻华人员都招致了国内的谴责,甚至有议员公开批评他们就是一帮行尸走肉,就连纽约最下等的**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居然视而不见,将磺胺神奇的疗效当成了东方巫医玩的鬼把戏。
“诚意,你在对我说你的诚意?我一丝一毫也看不到你所谓的诚意。相反的是,我却看到了因为我们扣押抗拒执法的不法商贩,击毙暴力抗拒的日本商人。你们美利坚合众国联合了西洋各国,对朝廷发出了照会。导致事态扩大。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邵嘉慧毫不犹豫的反击,让卫理一时哑口无言,情急之下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德国人也在照会上签了字,我们是必须保持一致性的。”卫理真是又气又急,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样的事情。
邵嘉慧听了卫理的话,很是不屑:“是的,德国人也签了字。所以,我们会延迟半年的原料供应。最乐观的估计,今年十月前任何人都不要想能在市场上购买到磺胺。虽然,德国人还有原料生产。但我估计德国人自己用都不够的东西,就更不会卖给其他人了。”
邵嘉慧的话更让卫理感到了害怕,毫无疑问,国内那些原本能用磺胺彻底治愈的病人。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恐怕会将议会闹得翻天覆地。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来自上层不满,卫理知道磺胺在德国,流入民间的现在也不多。主要的流向是军队和上层。现在的欧洲,平静的表面下波澜不定。而德国军方,现在已经将磺胺作为一种军需品进行了采购,并大量的储备。而美利坚呢?虽然美洲大陆远离欧洲,军队现在的规模很小,磺胺的需求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上层高官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经济巨头呢?卫理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可邵嘉慧并没有给他辩解的时间,就直接的结束了这次会谈。
“卫理先生,很高兴你来包头。鉴于你一路奔波,我们就不耽搁你的休息了。”邵嘉慧站起身,虽然表现得很礼貌,但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语气是很容易明白的。
“抱歉,你也看到了,我们还有客人需要招待。”马熙铭客气的和卫理握握手,和邵嘉慧一起离开了卫理所在包头大行的马号客房。
看着两个人走出了房间,一时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的卫理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曾几何时,卫理何尝遭遇过如此强硬的拒绝?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那曾经有过的辉煌历史,已被愚昧落后所取代。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卫理无时无刻不感受着一种先进文明的优越感。可现在,包头的遭遇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卫理的脸上。让他,不由得一时失去了理智。
“休息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卫理走到了椅子边坐了下去,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可与他随行的参赞丁剑宏却是看出了卫理眼中的那丝犹豫。
“先生,如果我们就这么空手回去,恐怕很难向公使先生交待的。”丁剑宏打算劝劝卫理,毕竟这关系到的可不是件小事。
“人家已经将谈判的大门关闭了,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卫理其实也是犹豫的,怎么向公使交待倒是小事。怎么去面对国内的责难才是关系到卫理今后前程的大事情。
听了卫理的抱怨,丁剑宏却是有不同的看法:“我看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包头并未明确的拒绝我们。”
听了丁剑宏的话,卫理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所有的交谈内容。的确,包头的态度虽然非常强硬,但并未明确的拒绝自己。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去缓和事态了。卫理这么想着,丁剑宏却提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先生,我判断包头和他们朝廷的对抗似乎赢了第一回合。”
“嗯?把包头和京师的大清中央朝廷相提并论,你不觉得是个笑话吗?”卫理似乎有些不满丁剑宏的这个比喻。
“大清中央朝廷的笑话还少吗?远的就不说了,东南互保可就是个大大的笑话。”丁剑宏笑着泡了两杯绿茶,递给了卫理一杯后一边还在说,“还有发生在东北的日俄战争,不更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听了丁剑宏的话,卫理也是哑口无言。只能是无奈的摇摇头庆幸的想:哎——还好自己不是这倒霉国家的外交官:“你怎么这么肯定就是包头赢了?”
“我从包头人的脸上得出的结论。”丁剑宏喝了口茶,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你没发现吗?我们见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的,愉快的。只有胜利者才会显露出这样的神情。再说,如果不是为了庆祝胜利,那他们举办宴会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到这里丁剑宏却是想起了马熙铭临走前的那句话,而推翻了自己前面的推断,“不对,包头是的确胜利了。但宴会却不是为了庆祝胜利,而是为了欢迎某些人。不过,他刻意隐晦的告诉我们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能有什么意思,或许是无心,又或许是说漏了嘴。”卫理觉得丁剑宏有点大惊小怪,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不,如果不是有心的,说声再见就足够了。”丁剑宏越是分析就越是觉得自己的判断准确,可现在的问题是包头的客人又是什么人呢?丁剑宏决定出去看看究竟,“先生,我出去看看。”
丁剑宏出了客房,朝着前院走去。宴会厅的位置很好找,但丁剑宏并不愿意就这么直接的冲进去。走到一处拐角,恰巧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丁剑宏迎上去装作十分恼怒的开了口:“宴会厅里的那些当兵的怎么这么爱闹,这么吵闹叫我如何休息?”
侍应生一听却是楞了,连忙解释:“先生,宴会厅里的可不是当兵的。那都是从德意志帝国来的,可都是有学问的人。”
“是吗?你确定是德国来的有学问的?”丁剑宏又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先生。你不是本地的不清楚,自打包头有了这个制药厂,德国人可是一波一波的来取经。这不,今天刚刚又到了一批人。”侍应生就是包头本地人,说起这些也是一脸的骄傲。
“不会吧,听说不是已经卖给德国人机器了呀。这些人还跑过来做什么?”丁剑宏故意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骗你坐什么?先生,我可告诉你,这些文化人不是来学习的。听说是什么炼铁炼钢的,合作条款规定了必须要来的。不来,我们就不告诉德国人做药。嘿嘿!”侍应生见到丁剑宏似乎不太相信,立马就急了。
“二德子,你还杵在那里做甚,赶快把这些端前面去。”边上的厨房传来了喊叫,侍应生朝着丁剑宏哈了哈腰,吱溜一声就跑了。丁剑宏见见该问的也问到了,转身也回了客房。一进门看到卫理还坐着没动,丁剑宏将自己打听的消息说了出来:“今天宴请的是德国来的专家,据说都是冶金方面的。”
“看来德国人和包头的合作越来越密切了,明天我去和他们继续谈,你先把这边的情况电报给公使吧。”卫理忽然有点妒忌德国人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和目前的成果。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卫理摆摆手说完了这句话,草草的洗漱完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很遗憾,卫理虽然很早就来到了马熙铭的办公室外。但马熙铭这个时候已经领着三位德国军官来到了西北军总部大院。而丁剑宏却是急急忙忙的赶到了电报局。将第一次与包头接触的情况发往了京师。而京师的公使馆,当美国公使嘉乐恒收到电报后,顿时有了一种一脚踏空而措手不及的感觉。原本嘉乐恒的打算是先强硬表态,逼迫大清朝廷对包头施压。然后在包头顶不住压力的时候,自己再出面进行协调从而把握主动。可现在却发现,剧本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所展开。如此迅速的派出军队,证明了其实大清朝廷对包头应该是垂涎已久。可包头不仅击溃了大清朝廷派出的精锐部队,而且还停止了磺胺的对外销售。现在就连美国与包头的合作谈判,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被包头强硬的拒绝了。目前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之前的强硬态度,与英、法、日等国一起,逼迫大清中央朝廷继续对包头施压,这样的话事态将继续升级。而事态升级不外是继续派遣军队进行武力镇压。但大清中央朝廷的精锐部队已经被击溃,继续武力镇压的只能是动用北洋军了。可坐在总理衙门的这帮人,没有了袁世凯能指挥得了北洋吗?嘉乐恒表示怀疑。
不管大清中央如何应付,最后落到实处,嘉乐恒关心的是美利坚合众国能得到什么?由于自己习惯性的思维,漠视磺胺神奇的疗效。已经让国内的高层对自己产生了不满,如果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嘉乐恒很容易想到自己回国后所要面对的局面。哎,嘉乐恒长出了口气,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
美国公使嘉乐恒感觉到了麻烦,而气氛诡异的总理衙门内,载沣却是焦头烂额。禁卫军全军覆没,归绥、五原陷落。绥远大将军信勤、载涛、协统良弼、王廷桢被擒,统带扎拉芬、田献章战死,余者下落不明。这让载沣如何不又怒又羞?原本想着此次禁卫军出战检验战力,得胜回师后便可称为国之利器。谁想到竟然败给了区区一支地方武装。载沣强压着怒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名戈什哈:“除去你们两个,再无其余人员逃出?”
“回主子的话,当时奴才护着主子从归绥东门出的城,不料中了埋伏,奴才只顾着护着主子,其他有无逃出奴才实在不知。”跪在地上的戈什哈战战兢兢的回话。
“你说你跟着主子一起被抓了,是他们又把你放了?”载沣边问着话,边端起了茶。可手抖得厉害,茶都撒了出来。
戈什哈跪着低着头,散乱的辫子张牙舞爪的很是狼狈,可现在谁还顾得了这些,手撑着地抖个不停,也不知是饿是冷还是害怕:“回主子的话,当时奴才几个被审问过后。他们就把奴才放了回来,还让奴才给主子带个话。”
滚烫的茶水撒到手上,让载沣更是恼怒,索性将杯子丢到了案几上:“什么话?说。”
“他们说朝廷要明黑白、辨是非,不要再助纣为虐,帮着洋人祸害自己人了。”戈什哈的声音很小,载沣一时都没听清楚:“说话大点,老子听也听不清楚。”
“他们说朝廷要明黑白、辨是非,不要再助纣为虐,帮着洋人祸害自己人了。”这回声音大了,可一旁的载洵听到了更气了。
“哐当”一声,一个上好的唐窑茶盅正砸在戈什哈的头上,破成碎片掉了一地。鲜血顺着额头就流了下来。载洵气得一脸煞白,手抖着指着就骂:“混账东西,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怕是祖宗家法你都忘了?”
“六弟,这奴才也是带个话。别这么急,倒是怕了说不出话反而误事。”看着倒是解气,可载沣明白这气可是撒错了地方。不得不劝了一句,又继续问,“你刚刚说的可是实话?西北这穷乡僻野的真有这么多枪炮?”
“回主子的话,奴才说的句句是实。这西北不但枪炮多,而且还有洋人的那种汽车,跑得很快上面架着机关炮,想跑都没办法跑。奴才护着主子就是被这样的汽车给围住的。”戈什哈还是跪着一动不动,也不敢去搽拭搽拭满脸的鲜血。
“你下去吧。”载沣看着满脸是血的戈什哈,摆了摆手让护卫搀扶着两个奴才下去了。这才一身疲倦的靠到了垫子上,一言不发。
“五哥,让我带着下面的崽子们杀过去把老七救出来。”载洵一脸愤懑的走到了载沣的面前叫嚣着。可载沣的话一下让载洵哑口无言。
“你打算带哪路兵去救老七?”载沣心里可是痛得难受,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打造的一支亲卫,指望着禁卫军这次有了这点资本,再扩编后能作为能与北洋抗衡,就这么被一锅端了。这不亚于打断了载沣的脊梁骨,你叫载沣如何不心疼?
载洵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能有哪支军队能让自己带去救人,不由得气馁。可还是要硬着脖子争辩了一句:“那总不能搁着老七救不管了吧?”
看着这一幕,奕劻也是心情复杂想笑却是又想哭。看到载沣所一力所推的禁卫军如今出了丑,奕劻心里是痛快的。但这支糜奢国帑,却未曾一战之军队,原本奕劻就不看好。现在却又一战即溃,两年之心血皆数流水。想到这里,奕劻真是郁闷得想哭。这些可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啊,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一炮就玩完了,换谁谁不心疼?哎,说到可靠还是袁慰亭的北洋军可靠。只是可惜啊,这北洋军除了袁慰亭其余人的话也都不好使。袁慰亭,若是袁慰亭出山来对付这包头,不是件好事情么?只是这载沣可是对袁慰亭可是相当的痛恨。
“庆王爷,你老有什么可教我的吗?”载沣心里烦闷,这满屋子的人又都拿不出个章程。不得已,载沣也只能厚着脸皮问奕劻了。
奕劻想到了袁世凯,想到了北洋军。可这军队动一动可都是要银子的啊,银子呢却是不知在何方啊。而载沣这么一问,奕劻也是脱口而出:“如今是兵好找,银子却是无有着落啊。”
载沣一听有了点精神,身子也坐了起来:“银子先不说,先说说这兵从何处来。”
“北洋军。”奕劻眼都不眨的盯着载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