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给城市带来了一阵寒意,也洗去了几份尘埃。雨后的街道,潮湿的街上渐渐热闹。早起的摊贩摆起了早点摊,想吃连汤带水的有馄饨、汤圆,急着赶路的可以买几个烧饼、麻团和油条。一阵阵白茫茫升起的腾腾热气,将街道两旁的行人或是摊贩笼在其中,有随着风散了。
这个时候的大润发,已经下掉了门板开了铺子。而胡茂坤跟在常青和邵乐轩的后面,这个时候已经赶到了义善源,见到了李经楚和丁维藩。五个人没有拖泥带水,相互介绍认识了便走进了二楼西头的会议室,开始谈起了正事。在听过了胡茂坤的介绍后,李经楚拿着包头印制的钞票。一脸惊奇的再次确认了一句:“胡管事,你可真不能骗我。这钞票当真是你们自己印的?”
“这个错不了,印钞票的机器我可是忙了两天一夜才全部弄好。”胡茂坤笑眯眯的很享受这种质疑,别说是李经楚,就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这票子的时候,不也是差点把下巴给惊掉?
“OK,这个我就放心了。”李经楚将钞票放到了桌上,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东家要办银行,这没问题。现在的市面上像中国通商银行、户部银行、四川浚川源银行、信成银行、浙江兴业银行等多家银行,里面很多就不是官办的。问题是这银行东家打算资本额定多少?实收多少?又有多少股份呢?”
“按照少爷的意思,资本额定一千万两,其中是六百万两的大洋、四百万两的黄金。共分十万股。不对外招股,其中东家占六成八的份子,另外三成二的份子归在座的各位还有一十三家分部的经理和协理。具体怎么分,这里有个草案。”说着胡茂坤从桌上一摞的资料里拿出了两张,递给了常青,“常青叔,你看看。”
“东家好大的手笔。”丁维藩这么一听,不由得不折服。拿出一千万办银行。不对外招股,所有资金一力承当,然后拿出三百二十万分给大家。跟着这样的东家,不卖力的干可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丁维藩这正想着,李经楚看完了这份关于股权分配的草案,随手就递了过来。丁维藩接过一看,还没看到内容却是被这上面歪歪斜斜的字给逗乐了。丁维藩止住了笑,定下神看完了这份草稿。还别说,按照这样的分配,哪个不会贴着心做事?
义善源这里热火朝天的商议着华夏工商银行的事情,而同一个城市的另外一间公寓内,陈其美却是心神不宁的在屋里焦急的等待着。按道理,斜眼阿六早就应该敲门进来了,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就算退一万步,昨天失手了。那工部局的人也会有消息过来。现在倒好,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像一颗沙粒被浪花卷走,都不能激起一丝涟漪。这操蛋的,陈其美恼怒的将烟头掐灭。刚刚想出门,却看到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陈推开了门。
“怎么样?阿六这小子找到没?”陈其美开口就问,非常的急切。
“小爷叔,都找遍了全没有。昨天和阿六一起的人全没了,家里也没、赌馆也没、茶馆也没。哪都没找到。”陈志国一路找过来,腿都跑断了,“现在通知了下面崽子们在继续找。”
“巡捕房那边去问了没?”陈其美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问了,没人。我还去找了黄金荣,小东门那块昨天晚上没什么事情。他们昨天在巡捕房搓了一夜的麻将。”陈志国喘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全说了个干净。
“嗯,你辛苦了。”陈其美丢了一个大洋过去,陈志国看看陈其美再没说话,赶紧退了出去。不行,这事情不对。陈其美想着想着,赶紧穿上了大衣,匆匆忙忙的下了楼叫了车。叮铃叮铃的一路朝着小东门去了。
义善源的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几个人正在就最后几个条款进行讨论。对于李经楚来说,关心的自然是股份的分红。可是看着草案里的分红定额,还是有点难为情:“这分红似乎有点高,我是一个大子每出就拿这么高的分红,难为情的。”
现在定的分红的标准是官利五厘加红利四厘,李经楚这么一说大家也是纷纷点头。最后还是常青说了话:“这样,我们把这分红降低的意见发个电报回去,不然这脸实在没地搁了。”
这个问题通过了,丁维藩却是指着倒数第二条不解的问:“胡管事,按照《通用银钱票暂行章程》规定:凡发出纸票,无论官商行号,必须有现款十分之四作为准备,其余全数可以各种公债及确实可靠之股票、借券储作准备。按目前我们的情况,可以发行两千五百万的钞票,为什么东家只发行区区一千万?”
“这个我还不清楚,回头我们可以发个电报去问问。”胡茂坤也是经过丁维藩的话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胡茂坤又想了想,算是给出了个勉强的答案,“不过我记得临走前东家说过。银行的发展宁可慢点,也要走得扎实走得稳妥。不可图一时之利而失来日之益。再说了先发行一千万,并不是说以后就不发了。我想,少爷估计是要等稳定了再作考虑。”
丁维藩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却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还有这个人小额储蓄,凡有银满一元以上者,不论何项人等均可存储。到行立即给以存簿,凭簿往来收付本息。其息一年以上者周息五厘,一年以下周息四厘。这可是看着热闹却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啊。”
胡茂坤笑着点点头,算是对于丁维藩这个意见的认可。可话一说,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丁经理可能还不了解我吗少爷的脾气。虽然少爷自小是衣食无忧,可我看少爷对人都是一视同仁,甭管你有钱没钱,都能说上话。所以少爷定了这个规矩,我倒是不奇怪了。”
草案一条一条的讨论,基本都是没有什么争议。通过了条款,剩下的事情就得安排各项指派了。去农工商部办理银行批准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了李经楚,而整理条款、规章和制度的事情则是由丁维藩和胡茂坤来负责。常青和邵乐轩则是又杂又多,大润发和义善源都要跑来跑去。
义善源的事情一件件的落实了,会议也就结束了。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兴奋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而陈其美也从到了小东门,隔着街望过去,虽然鼠疫的影响已经过去,但由于磺胺神奇的疗效,导致如今依旧是供不应求,而让大润发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陈其美似乎是不屑却是嫉妒的看了片刻,实在看不出什么,只得将眼神挪开。街上也是如同平常,没有半点异常。奇怪了,陈其美现在突然觉得似乎昨天的事情只是梦,斜眼阿六也只是梦里的一个角色。这种感觉似乎让陈其美一下子舒服了很多,紧张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小爷叔,你怎么来了?”一个痞里痞气的混混老远就看到了陈其美,可又不敢确定,直到走近了才畏畏缩缩的过来。看到陈其美似乎并不认识自己,连忙讨好的说,“我是陈师哥的人,一大早陈师哥就叫我到这里盯着。”
原来是陈志国的人,陈其美点点头:“有什么发现没有?”
“这可真没发现什么,小爷叔。”混混点头哈腰的模样让陈其美有点厌恶,可又不能表露出来。陈其美赞赏的笑了笑,朝着他点点头,丢了一根烟就转身走开了。
陈其美一边走一边想,斜眼阿六是不可能跑路的,连带着十几人就这么找不着了,而大润发却还是一切如旧,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被人家干掉了。可问题是这是十几号人啊,不管是用刀还是枪,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陈其美正这么想着,却是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招呼:“士英,是你么?”
陈其美转过身,绷着的脸立刻换成了笑:“小老大,这么巧?”
黄金荣一听陈其美的话,心里有点不悦。别看陈其美口里称呼自己小老大,可这语气上的恭敬却是没有半分。可黄金荣也不好摔脸子,毕竟陈其美在帮会里的势力也不是吹出来的。黄金荣压了压火气,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拍拍陈其美的肩膀,纳闷的说:“今天是那阵风把你吹到小东门来的?走,陪哥哥喝一杯。”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陈其美有些疑问是需要向小东门的巡捕房求证的。现在黄金荣有这么好的兴致,陈其美怎么可能拒绝?两人走进了一家店铺,进了一间雅间叫了些酒菜就摆开了龙门阵。闲聊了一会,陈其美转过了头,这间雅间的窗口斜对面正对着大润发。陈其美指着生意兴隆的大润发笑着对黄金荣说:“小老大你这小东门有了这家铺子,油水可是多了不少哦。”
黄金荣透过窗,扭头朝着大润发望了一眼。却是“噗”的一声将鸡骨头吐到桌上:“屁的个油水,这铺子后台可是硬得很。德国人、英吉利人都能使唤得上。你说我敢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哟呵,看不出来哩。”陈其美听了心里一紧,不料黄金荣下面的话更是让他心里更慌了。
“老弟,你可别小瞧了这伙人。这个点子我可是扎扎实实的试过的。你就说那几个伙计,每一个是好打发的。看着客客气气,真要是动起手来就我们这屋子里的人全给打趴下。”黄金荣是什么人?自打大润发开了张,就打了主意。明里暗里都动过手脚,可每一次讨得了好。最后还被叫到工部局被臭骂一顿。最后才熄了心里的念头。
“不就是几个伙计嘛,再能能比得了小老大的人?”
“不就是几个伙计?”黄金荣觉得这话可是被打了脸,话也有点重了,“比文的我佩服,如果是来武的,不是我看瘪了你。你这眼神可就差了不止一点两点了。”
陈其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见得黄金荣来了脾气连忙追问了一句:“那就请小老大不吝赐教,也好让英士长长见识。”
“你看看那些伙计,有哪个伙计是寻常小老百姓?”黄金荣挪了位置,指着大润发门口的伙计说着,可是忽然发现了有点不对劲,“咦,怎么门口的换人了,这人可是面生得很。”
黄金荣停了话,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越瞧越不对劲,转过了脸一脸疑惑的看着陈其美:“英士,你给我透个底。帮会里的人是不是打算朝大润发动手?”
陈其美听黄金荣这么一问,也知道了自己布置盯着大润发的人被他瞧见了。也不抵赖索性光棍的点点头。可黄金荣却是摇摇头,嘲弄的看着陈其美:“英士,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别的不说,现在大润发肯定是有了防备。你看门口这人,还有那边那个,还有那个。”
黄金荣一个个的指给陈其美看,然后接着说:“这些人估摸着是刚刚来的,都是生面孔。可你看他站的样子,看他们的腰里都是鼓鼓囊囊的,都带着家伙。你这些人,说不好听的,收拾了都不带个响。”
经过黄金荣这么一指点,陈其美的脸彻底的垮了下来。可心里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小老大,你们昨天巡捕房里没出任务吗?”
“昨天晚上?出什么任务?”黄金荣想都不想的就答了话,可是猛的抬起头,瞪圆的眼睛看着陈其美,“你们昨天晚上动手了?”
黄金荣的机警让陈其美左右为难,矢口否认肯定是不行的,可承认下来只能是将自己前面的用心全暴露。陈其美干笑了几声,在黄金荣的注视下编了个借口:“我是早想下手,但昨天晚上下面的人说大润发里有动静,所以我今天自己过来看看。”
“大润发里有动静,什么动静?”黄金荣就这么盯着陈其美,让人有点发毛。
“下面的人说是枪声。”
“不可能,昨晚我们几个可是搓麻将搓到半夜,大东门这附近可是沉得很。”黄金荣说完这话,又转过了头,对着下面的三个跟班问了句,“你们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没、没。”下面的三个跟班的异口同声的回答,让黄金荣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过了头慢慢的咬着烤鸭腿。忽然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陈其美:“英士,你这有事瞒着我。前几天在这盯着的可不是这帮小子,斜眼阿六去哪了?”
“不知道,也不知是死是活。”陈其美瞒不下去了,索性就不瞒了。黄金荣是什么样的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警觉,转而觉察到事情的不同寻常。所以,再勉强的瞒下去不但于事无补,还会破坏本就与黄金荣并不牢靠的关系。
“总共多少人?”
“十一个。”
“回去了几个。”
“到目前为止,一个人都没见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简单啊,就是杀十几只鸡也会闹出动静的事情,十几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黄金荣喝了一口酒,重重的把杯子顿在了桌上。
“老大,要不我现在就带人冲进去?这才几个时辰,小爷叔的人如果真的被做掉了。小的估摸着应该还在里面。”一个探员讨好的凑了过来。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斜眼阿六是凌晨两点动的手,而现在是中午,离着已经八九个小时。如果斜眼阿六被做掉了,转移或者没转移都有可能,所以黄金荣这下可就拿不定主意了。正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眼尖的一个跟班却是说了一声:“下面的不是阿边么,慌慌张张的跑什么跑?”
“黄金荣经他这么一说,也瞧见了楼下慌慌张张跑着的阿边,转头吩咐了一句:“去,把他叫上来,估摸着是在寻咱们。”
跟班下了楼,不一会带着阿边上了楼进了屋。一见黄金荣,阿边可是急急忙忙的就开了口:“老大,快走。江边发现了一堆的死人,全是被枪打的。现在连麦兰总巡都惊动了。”
“快,快走。”黄金荣也来不及和陈其美打招呼,抓起帽子就跑下了楼。陈其美看着黄金荣有点狼狈的跑下楼,下意识的笑了笑。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可一下子陈其美突然愣住了。一堆的死人?陈其美意识到了什么,仍了筷子丢下两块大洋就追着跑了下去。
“哎——客官,找你钱。”伙计可认识这帮人,都是惹不起的主,拿着些铜板追了出来。
“赏你了。”陈其美回了一声,又瞄着黄金荣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陈其美气喘吁吁的跑到江边的时候,现场已经被隔离起来,但外面还是围满了人。好不容易的挤到了前面仔细一看,尸体已经检查过了,巡捕房的探员还在不停的拍照,记录。看着排成一排搁在地上的尸体,陈其美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裂开。那不是斜眼阿六还能是谁?陈其美死死的盯着其中一具尸体,就身上那件大衣还是自己穿着小了,送给斜眼阿六的。边上的那个应该是阿六的跟班,跟着阿六的时候陈其美见过几次面,只是不记得是叫阿明还是什么。陈其美浑身冰凉的站着,看到黄金荣在那跑前跑后的,费力的想喊一声却又说不出话。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我去找你。”黄金荣也看到了陈其美,一脸阴沉的走过来小声的说了一句就走开了。陈其美下意识的点点头,麻木的转过了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现场,怎么回到的公寓。直到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公寓的床上,已经睡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