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出门卖早点的阿根发现,今天自己似乎失算了。义善源的门口冷冷清清,连只鸟也没有,更别说是人了。义善源倒闭了——这个想法立刻从阿根的脑袋里冒了出来,瞬间变得无限大。阿根立刻丢下担子想往回跑。去告诉隔壁阿婆,或许现在来取银子还来得及。可一转身的那一刻,似乎义善源的门是开的。阿根摇摇头又揉揉眼睛,定定的朝着义善源望去,门的确开了。阿根一边往前走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有人或许是来要债拿东西的,钱庄倒了,总有人银子没了搬点东西走,也算是多多少少弥补点损失。走近了,阿根看清了。里面走动的人全是阿根熟悉的,那个胖胖的不就是义善源的经理么,昨天还吃了我的馄饨的。看他这笑眯眯的样子可不像是要倒灶的。嗯,阿根的耳朵好,居然听到这个经理说的话。哎,听了这话阿根摸了摸胸口,原来是虚惊一场。
阿根回到路口,却是发现自己的馄饨担子无辜的呆立在路口。灶破了,热水也洒了一地。还有木柜也有点开裂,抽屉好像也打不开。阿根心痛得不得了。哎!自己咋就这么蠢哩。阿根丧气的挑起担子。得!今天只能歇着了。
阿根以为义善源倒闭摔坏了馄饨担子,而马熙铭为了义善源的事情,已经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收购或者是控股一家钱庄,是马熙铭今年突然冒出来的计划,而大佘太镇的金矿源源不断的产出则是马熙铭信心的保障。
这几天来胡茂坤可算是忙了个头昏脑涨,自从那天晚上被少爷从床上叫起来,胡茂坤这短短的四五天,每天时不时的打个盹就算是睡觉了。机器送来了要安装,安装完成了还要调试。等到调试完成了,胡茂坤被这机器惊呆了,这机器居然是用来印钞票的。
说实话,自从来到包头多多少少胡茂坤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包头的偏远,物是人非的隔阂,还有对于未来的不确定,都会让胡茂坤感到迷茫。好在一直都有事情做,药厂的建设、人员的招募、还有煤场、钢铁基地的建设都能让胡茂坤忙得忘记这些。但每每闲下来,胡茂坤还是有一种渴望,希望摆脱这些无聊的工作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少爷送的那些书,胡茂坤不说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但至少是已经小有心得了。而今天,当胡茂坤看着工人按下按钮,一张张的钞票飞快的从机器里吐出来。然后是切纸、比对后,合格的票子一摞一摞码整齐,不合格的则是被送进机器被粉碎。胡茂坤心里似乎忽然清醒了,连日的疲倦也是一扫而空。
“怎么样?还顺利吗?”胡茂坤没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少爷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少爷,很顺利。”胡茂坤还没从激动中缓过劲来,开口就问,“少爷,我们要办银行发票子么?”
“对的,常青叔和乐轩叔在上海那边收进了一家钱庄,今后你就不用可以干你喜欢的事情了。”马熙铭一边说一边走,看到了刚刚裁剪整齐的钞票,拿起一张对着光仔细的看了看,“恩,不错。”
“少爷,这样的钞票有没有人能仿照得出来的?”马成学着少爷的样子看了看手里的票子,提了个问题。可马熙铭并没回答,反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胡茂坤。“不可能的,成哥。”受到了马熙铭的鼓励,胡茂坤凑到了马成的身边,一点一点的解释着,“首先你看这纸张,我们这纸张虽然也是由长的棉、麻纤维抄造而成,但比英镑的纸张还要好,整个票子非常坚韧、立挺和耐磨。其次,你看这印上去的图案,我们使用了平版、凸版和凹版3种印版。所以你摸上去会感觉整个票子有些地方会凹凸不平。另外,你看这印上去的油墨,这可是专用的油墨。用特殊的灯一照就会变色。还有……”
“恩,这样的话就万无一失了。”马成听完胡茂坤不厌其烦的将话讲完,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少爷,这印票子的地方在这里不是很安全。最好是能有个地窖就最好。”
“怎么?外面一个营守着还怕不安全?”马熙铭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是不是你不放心西北军的战斗力?”
“那倒不是,可心里总还是有点担心。再等个两三个月,等这批新兵训练完了就不缺人手了。到时候,先挖个大的地窖。然后在多派些人守着。”马成想了想,有了打算。
“对了,成子。银子都装车运出去了吗?”马熙铭走在前面,忽然问了一句。马成听了连忙回答:“走了,每辆车都是装好了就走。今天发到大同的是最后一辆,估摸着这时候也快到了。”
马熙铭听了成子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等这批银子运到义善源各地的分部,勒在脖子上的绳套就算是解开了。马熙铭转了一圈,忽然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小胡,你这几天忙完了休息休息,就去上海。去了上海多看多学,把其中的门道了解清楚。”
“好的,少爷。”胡茂坤按捺住兴奋,用力的点点头。
马熙铭停住了,从包里拿出了一摞纸递给了胡茂坤:“这是我拟的一份计划,你带回去抓紧看。”
胡茂坤接过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华夏工商银行计划书》九个大字。胡茂坤抬起头,刚刚想表示点什么,却看见少爷已经朝着门口走去。而马成却是走过来拍了拍胡茂坤的肩膀:“好好干,少爷很看重你的。”
当小胡再次见到少爷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了。这几天的时间里,胡茂坤读完了少爷交给自己的计划书。又再检查了一下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这才来到了马熙铭的办公室。
“小胡,马上就要去上海了,现在还有什么想法?”马熙铭喝了口浓茶,可口里还是觉得淡。看着胡茂坤看完了自己的计划书走进了办公室,马熙铭抬起头。
“少爷,原本我是心里没底的。可看完这个计划书,心里有了谱也有了方向。”胡茂坤规规矩矩的站在办公桌前。可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如果真的按照少爷写的计划实施,那或许自己将亲身经历一个辉煌的奇迹。
“坐,傻站着干啥。别紧张,我知道你所经历的是你从未经历过的。但你要相信,你不孤独。我们在包头支持你,常青叔和乐轩叔在上海也会帮衬着你。”马熙铭招呼胡茂坤坐下,接着说,“你也不用担心玉珍,现在她的学习已经非常好了。明天开始她将担任雯慧的秘书,在雯慧的身边你不用担心。”
“谢谢少爷,我晓得的。”听了马熙铭的话,胡茂坤的心情似乎没那么紧张了,一直不受控制的身体忽然就停止了发抖。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海?”马熙铭关心的问。
“少爷,我已经收拾好了打算明天就走。”
“也好,兵贵神速雷厉风行,的确像是干大事的。”马熙铭站起了身,来回踱了几步才停下来又交待了胡茂坤几句,“记住,到了上海按照计划施行。有什么问题及时和常青叔和乐轩叔商量。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这边会配合你的。”
“另外,你明天带一个班的人一起走。钞票也加班加点的印出来了一些,你一起带走。”马熙铭又补充了一句,“记得,一旦那边的事情理顺了就立刻回来。我不可能一直守在银行里的。”
“晓得了,少爷。如果没其他事情了,我就出去了。”胡茂坤看着马熙铭没有再开口说话,站起了身。
“嗯,路上小心。”马熙铭走到胡茂坤面前,用力的握了握手。拍了拍胡茂坤的肩膀,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
第二天一早,胡茂坤踏上了去往上海的旅程。而上海的义善源总部也渐渐稳定了下来,这两天,上海义善源总部收到了所有分部的电报,电报千篇一律的都是一个内容:款已解到,目前市面恢复正常,人心稳定。看着这些电报,就连一向高傲的李经楚也不禁被折服了:“好啊,这关总算是给闯过去了。”
“对了,常掌柜的。你们东家总得派个人来义善源坐镇吧,该盘点的盘点,该清账的清账。”李经楚心里没了包袱,却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义善源的大股东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股权转了手,哪有大股东不派人进来的道理?
“李先生,我们东家派的人估摸着这几天就起程了。但我们东家说了,来的人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换班的。义善源以前啥样,以后还是啥样。上上下下的管事的也好、伙计也好,只要不是混混,俺们东家一个不换。”常青听了李经楚的话,却是瞟见了丁维藩一脸的尴尬,也是乐呵呵的把昨天来的电报大致的说了出来。
李经楚一听这话,也开心啊:“那敢情好,这样也没人指着我的后脊梁骨骂了。”
“不过,俺们东家还有一件事情想听听李先生和丁经理的意见。”常青看着两个人,说起了第二件事情。
李经楚一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什么时候大股东还得听小股东的意见?至少李经楚就从来没这么做过。所以,李经楚赶紧得表态:“别,别这么客气。如今你们东家可是大股东,他说什么义善源不都得照做不是?”
“那不是这么说,俺们东家的脾气俺是知道的。但凡做事都要问问的,但问过了、同意了就容不得插科打诨了。所以,你还是得帮着参谋参谋。”常青这话可是带着钉子夹着刀子的,但人听着却是舒服。
“恩,行!你说来听听。”李经楚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可也听出来这不是小事。连忙收起了玩笑,认真的等着常青往下说。
“俺们东家打算印票子,一元的华夏票子兑换一个大洋。”常青不慌不忙的说着少爷的计划,却是把李经楚和丁维藩吓了一跳。可没等他们开口,常青又接着说了下去,“义善源还是义善源,不过门口多挂块牌子而已。”
“那新出的票子总得要有人收才行。”丁维藩的言下之意就是害怕没人会认可这个钞票,但是常青的话却是让他看到了未曾谋面的这位东家的野心。
“以后我们大润发的东西就只认新钞票,其余的一概不认。”常青的意思很明白,想要买手表、想要买磺胺,行,没问题。只要你用新钞票就能买。没有就对不起了,一律不卖。其他商铺要摆这么大的谱,估计能被唾沫淹死。但大润发这么干,还真拿他没办法。人家的买卖都是独一份,这不卖你就找不到别地了。
“那德国人和英国人的生意呢?”李经楚又问了一句。
“他们用英镑、美元或是马克都没问题。再说了,义善源不是早就有了外汇兑换业务嘛,这个还是照旧。”常青也就只能说到这里,所以常青又接了一句,“东家派来的人手里有详细的计划,等到了还得麻烦两位给参谋参谋,李先生可是交通银行第一任总理,丁掌柜的也是这个行当的老人了,自己发行钞票的好处可应该是比我这个外行清楚得多哩。”
“不知这银行资本额定多少?实收多少?又有多少股份呢?”李经楚作为交通银行的第一任总理,虽然离任得很不光彩。但毕竟也是从交通银行初创期间就开始了,所以自然对于这个问题非常的关心。
“李先生,这些都要等到人到了才知道,我知道的可是全倒出来了。”常青喝了口茶,站起了身,“走了,今天我得回大润发去看看。有批枪要出货,不能出岔子。”
常青客气和两位打了招呼,晃晃悠悠的下了楼走了,留下的两位坐回到椅子上。有了几分钟,李经楚回过了神:“维藩,你听见刚刚常掌柜的出门前说的话么?”
“怎么可能没听见?不就是枪呗。”丁维藩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却是有点纳闷李经楚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度。
“不就是枪?庚子年后西洋人都停止了武器交易,你知道现在枪有多难买。”丁维藩不清楚,可不代表李经楚不清楚。尤其是常掌柜的说出口的还不是一支两支,是一批。一批有多少?五百一千的李经楚懒得去猜,可数量肯定不会少。李经楚这个时候发觉大润发不简单,从手表、磺胺,现在又是枪。李经楚仔细的想着想着,却是笑出了声:“不错,越是这样我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