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回的时候同样是悄无声息。马熙铭回到包头的时候,天还没亮。隔得老远就能看到一道道明亮的灯光,西北军设置在包头郊外的岗哨立刻就吹响了哨子。车队越来越近,哨卡的士兵也能看清楚了,这是自己的车队。是去东北的兄弟们回来了,是去东北的少爷回来了。但是纪律就是纪律,虽然已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但哨卡的士兵还是必须按照规章挥舞着小旗子,命令停车,然后哨卡的长官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跑到了车前。
贺大力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马熙铭,干净利索的敬了个礼:“报告,西北武装力量第四营二连二排排长贺大力向长官敬礼,请指示。”
“我记得你,你叫贺……,”马熙铭迟疑了一下依然想起了这个大个子的名字,“你叫贺大力对吗?”
“报告长官,属下正是贺大力。”贺大力有些激动,现在这么士兵,可长官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可不容易。
“对了,你是很早一批加入的,怎么到现在还是排长?”马熙铭看着这个憨厚的汉子,有点不可理解。最早的一批职位高的像虎子他们都是一营之长了,低的也是连长了,今天倒是遇见个小排长。
“嘿嘿。”贺大力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犹豫了一下性格使然还是讲了实话,“俺写不了大字,每次考试都是及不了格。”
这是个问题,贺大力的话提醒了马熙铭。像贺大力这样的能拼能打的,却识不了几个字的人应该还不在少数,如果不好好解决就是个不安定的因素。马熙铭没说话,却是让贺大力非常紧张。说实话,西北军的待遇虽然不如北洋,但比起绿营和八旗那肯定要好。关键的是西北军里没有老爷做派,官兵一体,只要你没犯错就不用担心穿小鞋。所以贺大力看着沉默不语的长官,却是担心自己会被狠狠的训斥一顿:“长官,我保证好好学习,争取及格。”
“像你这样身手好却不识字的多吗?”马熙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问了一句。
“多,得有好几百人身手不错,可惜不会写字只能当个排长、班长的。”贺大力想都不想的就说了话。
“嗯,这样。大力,你明天下午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任务交给你。”马熙铭打定了主意。
“是。”贺大力双腿并拢,右手上举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稍息。”马熙铭回了个礼,转身上了车。车队驶过哨卡,绕过了包头镇朝着昆都仑河西岸西北军的营地开去。总算是到家了,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所有人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吱”一声汽车刹车声,车队稳稳的停了下来。接着一辆一辆的汽车整齐的停靠,一个个的士兵从车厢里跳出来。整队、报数一切有条不紊。
“报告长官,西北武装力量第一营第二连整队完毕,请指示。”王虎蹬蹬蹬跑到马熙铭面前,立正敬礼。
马熙铭回了个军礼,然后走到了队伍的前面。吸了一口气,大声的说:“这次东北救灾,大家辛苦了。多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我命令——解散。”
“立正——稍息,立正——向右转,齐步走。1、1、1、2、1。”随着值日官响亮的口令,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操场,马熙铭看着这些精神抖擞的小伙子们突然对身边的王虎说了一句:“我打算组建一支特种部队。”
“啥部队?”王虎一下子没听明白。
“特种部队。”马熙铭又解释了一句,“我打算挑选一些有特殊技能的,单独编练成一支队伍,就叫特种部队。”
“那啥算特殊技能啊?”
“比如说枪法特别准、比如说飞刀什么的。”马熙铭解释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打算让贺大力来为头,你觉得怎么样?”
“贺大力?嗯——我看这小子行。其实我也蛮喜欢这小子的,可惜每次考试都零蛋,不然早就是个连长了。”王虎其实也是蛮喜欢贺大力的,好几次想提拔他都是因为马熙铭提出的连长以上必须识字一百这个框框给挡住了。不过王虎想了想,又推荐了个副手,“其实小南那小子也蛮机灵的,枪法也好,可以给大力做个副手锻炼锻炼。”
“嗯,明天我和他谈谈。然后就开始挑人。你通知一下小南,让他明天下午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既然王虎也觉得贺大力是个合适的人选,马熙铭也就至少放了一半的心。接下来最担心的就是下面的连队死抓着人不放,所以语气也比较严厉:“我先给你打个招呼,只要是特种大队挑中的,不管是谁一律放行,谁不放人谁就走人。”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虎听得出,马熙铭这话的份量。所以也不敢含糊,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回答。
马熙铭看着王虎,忽然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玩伴在军营的洗礼下已经成熟了。十九岁的年轻人有了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和沧桑。马熙铭拍了拍王虎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两个人慢慢的朝着镇子走,栓子带着卫兵跟在后面五六步的距离警惕着周围。西北的雪没融化,经过踩踏反而更加硬实。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又是一年过去了。”马熙铭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感叹了一句,“想想我们当初杀到二道梁的时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哩。”
“没想到一转眼,我们的队伍就发展到这么大了。”王虎也是有感而发,“我是真没想过能带这么多兵。”
“这就叫多?以后你要给我带更多的兵。”马熙铭笑着从地上挖了一团雪,柔搓成一团狠狠的朝着昆都仑河扔了过去。
“少爷,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造反?”王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问出了口,“这话我老早就想问了,可又开不了口。”
“嗯,如果我造反你怎么办?”马熙铭没有回答王虎的问题,反而是把问题又抛给了王虎。
“那还能怎么样?你造反我跟着你,你要被砍头我也肯定在你后面等着砍呗。”王虎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自然不会纠结。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所以马熙铭也不准备和王虎打马虎眼。只是问了一句:“我造反你能跟着我,这我从来没怀疑过。但你能这么想,可包不准其他人这么想。”
“其他人是谁?少爷,如果你是说我们崮阳镇的这帮人,那我可以给你打包票。如果砍头的时候少了一个,你啐我。”王虎怕是马熙铭不相信,接着又说,“其实我们早就在猜少爷要造反了,不然郭头也不能够从团练营出来。”
哦?这件事马熙铭倒是第一回听说。没等马熙铭问到具体情况,王虎已经将事情讲了出来:“当时少爷又是招兵,又是挖矿。还让每个士兵剃光头。当时成子就说了,这不会是要造反吧?然后我们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喝了血酒,少爷要是造反我们不能当孬种。可气的是石头那个没脑袋的混蛋,居然去邀郭头一起歃血为盟。结果你也知道了,这一下子就把郭头吓得不轻,没多久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马熙铭听听也好笑。石头不就是这样的人嘛,斗勇是杠杠的一条汉子,但如果是要用脑子,可真有点难为他了。马熙铭又问了一句:“那下面的士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吃少爷的穿少爷的。没了少爷,我估摸着一大半的人现在骨头都能敲鼓了。再说了,少爷。你可别小瞧了克明、祥子还有马家两兄弟他们,没事就在士兵里混。组织大家诉苦,整天就说着朝廷的不是。”
这不就是后世的政委吗?真是亏得这帮小子想得出。马熙铭这下也乐了,问了一句:“这谁想出来的?”
“李北和他弟弟。他们说,要不是少爷,现在他们也许还在混土匪,也许早挨枪子了。估摸着很多士兵境遇也差不太多。所以,就弄了这么一出。”王虎陪着马熙铭边走边聊,过了昆都仑河包头镇也慢慢的近了。
“嗯,这种方式的活动可以固定下来,比如每隔多久一次。也不一定是诉苦啦。也可以班和班之间比赛、唱歌什么的。”马熙铭跺了跺脚,抖掉了鞋子上的冰雪然后看了看天色,“你别陪着我了,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早点回去。”说完招呼了王虎上了身后的吉普车,看着吉普车朝着崮阳驶去这才跟着卫兵进了城门。
马熙铭回到了包头,回到了家。可一堆的事情等着他,也闲不下来。首先是特种部队的事,编制先定一个连,将吉普、军车优先拨给特种部队,营地得在现有的营地边上另外建一个。武器装备可以沿用现有的,唯独服装必须得换成迷彩。整整一个下午,马熙铭就呆在书房里一条一条将特种部队的章程写了改、改了写,总算是将大的框架给搭了起来。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身体,马熙铭这才感觉到身体舒服了一些。忙完了特种部队的事情,马熙铭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就在回包头的路上,系统给了马熙铭提示:由于成功改变了1910年末至1911年初东北地区鼠疫的历史,马熙铭得到了一次抽奖的机会。只是当时正在半路上,所以马熙铭并没有打开系统抽取奖品。而现在回到了家,可以放心了。马熙铭右手按住手表表冠,三秒后一个窗口悬浮在了马熙铭的面前。
“你好,系统管理员,好久不见。”马熙铭看着面前窗口浮现的画面,不知为什么像是朋友间对话一样,打了声招呼。
SHE第五代智能工厂管理员似乎楞了一下,马上就做出了回答:“你好,从你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到你的善意。请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马熙铭走了两步,坐回到了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一点。这才回答了系统管理员的问题:“我打算抽取我的奖励。”
“请稍候。”系统管理员说完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转轮。随着马熙铭的一声“开始”,轮盘开始飞快转动。随着轮盘由快至慢并最后静止,马熙铭看到指针最后指向的号码为七的盒子在一道耀眼的光亮闪过后打开。
“恭喜你,获得M2-60mm迫击炮弹生产线一条。”随着系统管理员悦耳的提示,一条现代化的迫击炮生产线出现在了屏幕中。迫击炮,这是个好东西。马熙铭将送货时间和地点选择好,点击确认,却是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说话声。马熙铭关掉系统,朝着屋外问了一句:“栓子,有什么事吗?”
“报告长官,老爷、太太叫你去吃饭。”栓子在屋外大声的回答让马熙铭一下子回过了神,抬手看看表,果然时间已经不早了。马熙铭披上衣服,打开房门却看见夏雨被栓子给拦在了院子外面正气得小脸煞白,嘴也噘得老高。
“少爷,这个家伙欺负我。”看见马熙铭出来,夏雨跺着脚向马熙铭告状,“我过来请你去吃饭,这家伙居然拦着我不让我进院子。”
“好了,这不怪他,是我没交待清楚。”马熙铭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栓子,看清楚了。以后我在书房里如果是家里人的话,你通报一声,可不能光拦着不让进。”
“是,少爷。”栓子挺着胸膛大声的回答的样子,把夏雨一下给逗乐了。瞥了一眼栓子,这才正摸正样的给马熙铭行了个礼:“少爷,老爷太太叫你过去吃饭。”
“好的,去吃饭。”马熙铭走了两步却发现栓子带着四个卫兵还站在原地没动,又转过了身,“你怎么还站那,吃饭去啊。”
栓子听了马熙铭的话,有点委屈:“少爷,你没说解散啊。”
“好吧,李栓。我命令你解散吃饭。”马熙铭哭笑不得的下了解散的命令,这才带着夏雨往前院走去。到了饭厅,马熙铭给老爹和老娘问了安,这才坐下就听到了李秀姑的抱怨。
“熙铭啊,你这一出去就是一个月。回了家怎么也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李秀姑看着儿子有些削瘦的脸,可是有点心疼,“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知道吗?”
“知道了,娘。”马熙铭点了点头,朝着李秀姑笑了笑。
可这笑脸瞧在李秀姑的眼里真是气人,李秀姑眼睛一瞪就发了火:“还笑,看你现在瘦成啥样子了,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挤不出来,瞧着就来气。”
“行啦,铭儿去东北也算是做了件积德的事。回来了好好补补也就好了。”马老爷坐在上首发了话,“娃娃嘛,出去闯闯吃点苦总归没坏事。”
“哼!”李秀姑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菜上齐了,一股脑的气全撒在了菜上面。没一会功夫,马老爷伸出筷子夹菜,却发现碟子空了。抬头一看,马熙铭面前的菜碟里堆成了山,李秀姑筷子上的那片孢子肉没处落地了。
“娘,我真吃不了那么多,你看着一桌菜全到我碗里来了。”马熙铭无奈的看着菜碟里的菜,眼睛却是有点湿。
“那好吧,这给你爹。”李秀姑看着实在也是有点多,把肉片放到了马老爷的菜碟里,“哎,没事跑东北那旮旯地去,天天就对付罐头和饼干,想想都苦。”
李秀姑这话马熙铭可不敢接,你说不苦李秀姑能跟你翻脸,你说苦就更不得了了。所以,马熙铭只能闷着头吃饭。可吃饭也不让人消停,这一家人刚刚吃完饭,邵老爷顾老爷这对焦孟来了。二位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聊着天,一见马熙铭陪着马老爷和李秀姑从隔壁饭厅走过来,连忙起身告罪:“真是打搅,本想着掐着时间过来应该是没敢打搅吃饭。结果算来算去,还是来早了。”
“不碍事,不碍事。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没这么多讲究。坐、坐——都坐。”马老爷一边客气着,一边招呼着邵老爷和顾老爷落座后,这又说了话,“这大冷的天,两位这时候过来是有急事?”
“急事?没有。”邵老爷一下子被马老爷的话给问楞了,“这冰天雪地的能有什么急事?”
顾老爷倒是实话实说:“没急事,就是听说熙铭回来了赶过来看看。”
“你们这不是惯坏了他哩,哪有长辈跑来看晚辈的理?”马老爷一听顾老爷的话也是乐了,笑着就骂出了口。
“嘿嘿,不打紧的。这不,我弄了几十个犴鼻。看着都还蛮新鲜的就给提过来了。”邵老爷顿了一下继续说,“知道你这也不缺这个,但这么新鲜的我瞧着也不多见,到时候弄点给熙铭补补。”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事弄得让我说啥好?”马老爷瞧着也不知道说啥好,只能拿马熙铭出气了,“熙铭,还不谢过你邵大叔?”
“邵叔,真的是谢了。”马熙铭知道,虽然两家有着利益的关系。但是邵乐恒这份心还是真是难得。
“别、别、别,这样客气就没意思了。”邵乐恒连摆着手,拦住了马熙铭。接下来的话题就是天南海北了,从包头赴东北救灾扯到了江浙的水患,然后是陕西的饥荒扯到了京师的借款。好不容易陪着扯了有一个多时辰,邵老爷和顾老爷告辞了回了家,马熙铭这才得了方便回到了书房。炉火烧得正是旺盛,屋里暖和得很。马熙铭拿起桌上的文件、书信、电报,一封一封、一件事一件事的处理。而窗外却早已是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的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