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初夏。
那个痞痞的男生打篮球时候的样子,很帅。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那样傲慢又带着醉人的温柔地扫射着围观的每一个女生,女生一片尖叫。
那时,我和左小卓在上体育课,选修的羽毛球。
每次和左小卓打球,都会很尽兴,不像其他女生,软绵无力。左小卓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小巧玲珑的,却不知怎地内心里却藏着一个女汉子。用左小卓自己的话说,她长的很具有欺骗性。
正尽兴的时候,一只比羽毛球大几十倍的篮球带着火,朝我的脑袋直直的飞过来。我这个人在遇到威胁的时候条件反射会像一个防护罩一样保护着我免受伤害。球飞过来的时候条件反射又起了作用,双手手背猛地护住脸然后双手接住了球。戏剧性的一幕就那样发生了,像极了电影里的特效。
当然,事后我的手火辣辣的疼都破了皮。
左小卓恼了,拉着我就去找肇事者理论。
球队里连连道歉声,我却看到那个肇事者一脸得逞的笑着看着我。
你故意的!
对!
为什么?
我乐意。
无聊。
我拉着还在气冲冲的左左就走了。
隔天,我趴在社交礼仪课上睡觉,左小卓说,社交礼仪课,一听名字就特无聊,我还是选影视欣赏吧。
果然很无聊。
一觉醒来,流了一桌子的口水。我悄悄的用纸巾擦掉,心想,幸亏没人看到。
“同学,你是不是饿了,做梦梦到了烧鸡还是烤鸭啊。你那一桌子口水都能浇花了。”懒洋洋的声音从右后面传来。
瞬间红了脸,好丢人。然后转念一想,没事,这是全校性选修课,又没人认识我。于是就拿着包、捂着脸灰溜溜的打算从后门逃走。
社交礼仪课老师还在讲台上喷着唾沫戕害着前面的同学。
“报告,老师,有人早退你管不管。”
瞬间,万箭齐发所有人的注意力对准了正在开门的我。
我在心里默默的问候了那位同学的全家,我抬起高贵的头颅,我倒要看看,是谁害我。
我朝着最后一排看去,只有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塞着耳机听着歌,眼睛专注的看着讲台上老师的方向,嘴角却扯开一抹轻漫的带着胜利的优越性的笑容。
比哭还难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个谁,我记住你了。
我泫着泪光对老师说,报告老师,我为了上您的课没吃早餐,低血糖犯了,现在已经两眼冒金光马上就晕了。刚刚看您讲的那么专注,同学们听的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扰。老师,您不用找人扶我,我自己扶着墙走就好了。
我弱弱的扶着墙,一副马上就要晕倒了的样子。
礼仪老师一脸担心的样子,他说,这位同学,你这样不行,后面的那个男生,对,就是你,你扶着这位女同学去吃点东西吧,实在严重就陪她去趟医务室。
老师,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
好的,老师。
最后一排高高的男生扶着我肩膀,他的手狠狠掐着,威胁着。我们两个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走出了教室。
咕咕,肚子的确饿了。算了,先去觅食去。
快到食堂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我面前,挡住了阳光。。
“给,不客气。”他把手里的豆浆、茶叶蛋、煎饼一股脑塞到我手里。
我看着他,指了指食堂。我说这位同学,我都到食堂了,我自己去买就好了,不劳烦您的假仁假义了。
他挑了挑眉,说,你确定不要。
确定,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他说,很好,给你两分钟时间,两分钟后我就扔掉了。
随便你。
我走到食堂门前,食堂已经关门了。也是,快十点钟了。算了,中午再吃吧,忍一忍,我宁愿忍也不想千里迢迢的跑去第二食堂。
“拿着吧,扔了也是扔,你就当你自己是垃圾桶吧。”他把早餐重新塞到我手里。
我气急,你才垃圾桶,你全家垃圾桶。不吃。
我说,这位学长,我得罪过你吗?你到底要干嘛?
他痞痞地笑着,说,夏同学,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
怔住,脸却烧起来了。
我说,这位学长,你追求人的方式可真别致。
他说,那我这方式成功了吗?夏槿同学。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说,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呢,难道你没感觉到?
我撇嘴,沉默。
他说,那好吧,那我表达的再清晰一些。夏槿,跟我交往吧。
我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交往。
他说,如果你说不得话,我就是我还没有成功,那你放心,我会持之以恒的,我相信,水滴石穿,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不过,偶尔可能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我说,你威胁我。
他挑眉,说,如果威胁奏效的话,何乐不为呢。
我说,做你女朋友有什么好处。
他看着我,桃花眼异常的温柔,我觉得,我快要被蛊惑了。他突然凑到我耳根轻轻的说了几个字,眼里轻佻暧昧,又帅又好用,他说。
那时的我,单纯的像张白纸,一时没明白他话里暗含的意味。
我直视着他,问,为什么是我,你喜欢我?
听了我的话,他抬头望了望天,好看的眼睛被映的微蓝。他说,为什么是你呢,大概,是好玩吧。声音很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你的好玩会支撑多久?如果我不答应,你又会坚持多久?
他夸张了笑了笑,那笑容,比我手上的腕表折射的光还耀眼。
他说,我会坚持很久很久,直到,你答应。他看着我,带着痞痞的笑。
我说,你叫什么。
他说,左毅。
我说,我答应跟你交往。
他笑了笑,却并没有料想中那样开心。
于是,就交往了,周一开始,周末结束。
周末的时候,他搂着个大胸的学姐从我身旁耀武扬威的走过。
他说,看来,好玩只能坚持一个周呢。
我说,很开心你再也不会纠缠我了。
他没理我,搂着奔放的学姐扬长而去。
结果,大三的时候,他卷土重来,用一束花和一张百元大钞以及全身散发的荷尔蒙气息俘获了我,我又一头栽在了这个叫左毅的人身上。
从来不曾想过,他对我的兴趣,源于,我们,原本就认识。
两年多,他对过去,只字未提。
我给左毅打了个电话。自从2012年他走了之后,我们很少联系,偶尔发发邮件,聊聊QQ和微信,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夏槿?你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看了看手上的高仿的百达翡丽,凌晨一点钟,原来这么晚了。
我说,左毅,你.算了,没事了,我拨错了,你忙吧。
他说,你喝酒了?跟谁?左小卓在旁边吗,让她接电话。
我说,对,我跟左小卓和傅嘉恒在梦回呢,他俩聊得正开心呢,没事了我挂啦。
匆匆挂了电话。
本来想质问左毅,你是不是认识邵小天,你是不是认识夏落落,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我。为什么两年了都不说。
这些话,如鲠在喉。况且,现在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质问左毅。而且,知道了,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左毅又怎样,一切,都没法改变,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转。
坐下的时候,不小心,手磕到了桌棱,原本受伤的手一时又是鲜血如注。
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便用纸巾擦拭掉创可贴旁边的血,不露痕迹。
原本皮肤色的创可贴,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手受伤了,现在,边际处有几点红色印记,不把手背藏在了外套袖子了。
游戏还在乐此不疲的继续着,生活就是这样,一块欢笑然后独自哭泣。
酒足饭饱,每个人都醉眼惺忪。猴子已经不省人事。木头独自一个人一边流泪一边唱歌。女生甲乙丙自然没有喝太多酒,但终归量浅,张娟娟大约已经醉了。她端着酒杯来到我跟前,她说,夏落落同学,我敬你一杯。我偷偷跟你说啊,我妹妹,亲妹妹,张玮玮,以前很喜欢很喜欢邵泽天同学,在那之后,她捂着被子哭了好久呢。她说,喝了这杯酒,就把过去的都忘了吧,你不是失忆了吗?我告诉你啊,最好永远不要想起,这样,活着,会比较轻松。
我点点头,一口吞下她递过来的酒,白酒。辛辣、苦涩,果然,电视上都是骗人的,说话的酒香扑鼻呢。
我说,你妹妹张玮玮是我同班同学是吧,小时候,我还帮她给邵小天递过情书呢。淡紫色的,还有香味呢。我能不能见见她啊,见见你妹妹,我想,我想多听听关于邵小天的事情。
我告诉你,失忆一点也不好,像一个白痴一样。每次啊,你走到街上,别人看着你,你也不知道到底是认识你,还是看你牙上留着的菜叶子。失忆了,你认识的人都忘了,你甚至都不知道,接近你,跟你谈恋爱,跟你谈两次恋爱的人,竟然,是很久很久你认识的人。你说,是不是很傻。
以前从来没喝过白酒,现在,几杯下肚,嗓子里,胃里,像是有火在烧。
手机响起来,是左毅。
我跑到角落里,刚按了接听键,便听见电话线那头来自左毅的低沉的怒吼,他说,夏槿同学,你现在到底在和谁一起喝酒呢,我刚刚给左小卓打电话,她电话关机,别以为我不知道,左小卓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关机。你根本就没跟她一块。
我说,左毅你怎么那么啰嗦了,我不就跟同事一块聚餐呢吗,况且,我跟谁在一块不用你管吧左同学。
他说,好好,夏槿,我真是犯贱了才管你,请你以后拨电话的时候看清楚,别再打错电话。说完,他就挂了。
挂了电话,才惊觉刚刚好像说了不好的话,我跟左毅从来都是平平淡淡的。至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争吵过。
我跟他发了条短信,说,刚刚对不起,不该说那些话。我现在,在D城呢,是和小时候的朋友们在一起呢。你不用担心。刚才就是突然想起你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放在心上。
关了手机,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挡住了亮光。
是季泽天。
他没有说话,坐在了我旁边,执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他小心翼翼的揭开了我手上的创可贴。苍白的创口还在慢慢渗着血,应该是我刚刚撞的。
我抽气着皱着眉。
“很疼?”他也皱着眉,“疼也活该,这么不小心。”
突然就想哭,脑子里溢出来一个画面。
很小的时候,走路踢到墙角,那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很凶的对我说,很疼是吧,疼也活该,这么大了就不能小心一点,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干嘛呀。
“你怎么哭了,好了好了,我错了。”季泽年慌了,他把我脑袋塞进怀里安抚着。
可是,越是这样,心里的委屈就像潮水般涌出来,泪怎么都止不住。
“我刚才,想起了一些画面。你刚刚假装凶我的样子,跟我爸爸,一模一样。你说,为什么呢,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就我自己完完好好的在这,我居然还失忆了,我肯定是都不敢面对那些才像鸵鸟一样选择忘掉,小年哥哥,你说,如果小天和爸爸知道我忘了他们,他们得有多伤心,我呢,是有多不孝才能把生我爱我养我的爸爸都忘了,你说,如果他当初不生我,生了我也不要养我,任我生任我死,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季泽年没说话,只是抱着我。
幸好音乐足够大,幸好包厢足够暗,幸好他们都醉了,才不晓得,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手机又响起来,季泽年扫了一眼,递给我。
是一条短信,左毅发的。
夏落落,你终究还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