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古称外方山,崇山,嵩高山。素有“汴洛两京,畿内名山”之称。坐落于少室山的少林寺更是闻名遐迩。
其时正是南宋景定三年,各地战乱频频,匪盗蜂起。这太室山虽然称得上是钟灵毓秀、人文荟萃之地,却也罕有人迹。这天,却偏偏来了一位骑着青驴的少女。
这少女十八九岁年纪,身着淡黄色衣衫,腰间悬着短剑;口中低声喃昵,也不知念着什么。少女容姿秀丽,然而眉宇间却似总有一股懊闷之意。
古木森森,山林幽寂。少女也不去拉缰绳,任由青驴信步而行。
“救命啊!有人吗?来人啊!”寂静的山林中突兀的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呼喊声。若非听觉敏锐,当真无法察觉。
少女猛地来了提起精神,催着驴子左转右转,不一会儿工夫便见到一个衣着古怪的“和尚”挂在一处离地约么两丈的树枝上,上下不得。
“和尚”见了少女似乎有了些精神,声音也大了许多。“好姑娘,帮帮忙。喊几个人把我放下来吧。”
少女却噗嗤一笑,“小和尚,你是怎么挂上去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小姐姐,我求求你了。帮忙喊几个人来吧。我在这儿挂了大半天了,都快渴死了。”
“叫姐姐就叫姐姐,干嘛加一个小字?”少女觉得有趣,存心逗他一逗。
“姐姐、姑姑、菩萨,求求你,赶紧帮帮忙吧。”这个被少女当成和尚的家伙就是张阳了。他被“黑洞”吸进去后就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挂在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喊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哑了,终于见到这么一个活人。
那一声姑姑,似乎触动了少女的心事,让她神情有些黯淡,也没了继续耍笑的心思。“这里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烟,等我喊人回来你就算没渴死也早被野兽吃了。只要你解开外衣就能下来了。放心,有我在下面接着,摔不坏的。”
“啊?”张阳傻眼。自己离地面有五六米呢,而且下面还是坚硬的山石,这么摔下去多半要出人命的。至于少女能接住自己的话,张阳可万万不信。“好姐姐,就麻烦您跑一趟吧。我下去之后一定好好酬谢。至于猛兽就不用担心了,我挂这么高,它们吃不到。老虎又不会爬树。”
少女听了却咯咯笑了出来。“谁跟你说老虎不会爬树了?你这呆傻的小和尚什么也不懂就出来乱跑,也不怕丢了性命。喂,你再不下来姐姐可要走喽。”
“好姐姐别走。我这就下来。”张阳暗道:罢罢,赌上一把便是。就算摔得骨断筋折也有人照料,真让她走了难道自己挂在这里等着变肉干么。
褪去外套,张阳眼睛一闭,就等着同迎面而来的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但见那少女轻轻一纵,便跃上丈余。伸出素手在他腰间一拖,落地之势登时一缓。少女顺势扯住他的腰带,在横出的树枝上几下借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张阳宛如身在梦中。直到双脚踏上地面还没回过神来。有些呆傻的问:“好姐姐,刚才那是传说中的轻功么?”
见他这样子,少女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只是简单地提纵术罢了,算不得厉害。”
这时张阳方才清醒了些,却依旧双眼放光的盯着少女,“女侠,你收我为徒吧,就学那高来高去的本事。”
少女摇摇头,“我自己的工夫都还没练好,哪有本事教别人。”
张阳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也觉得好笑。“是我莽撞了。多谢姑娘相救。”
见他这样,少女反倒觉得无趣。“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天色不早了,小和尚你还是赶紧下山吧。”
张阳苦着脸分辨道:“我不是和尚!”刚才他急着求人,也没心思分辨称呼的问题。现在却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眼前的女子把自己当成和尚。
“哦?你还俗了?”时下礼教盛行,他这一头短发也难怪少女误解。
“呃……算是吧。”张阳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便干脆认下这个少女给他安排的新身份。
“你可真够糊涂。”少女笑道:“这山脚有个承天宫,如果天色晚了,可以到那里落脚。”
说罢,少女牵上毛驴继续向山上走去。
“姑娘,你不下山么?”
“这天地广大,到哪里不都一样?上山下山又有甚分别。”
少女这话张阳听的莫名其妙,不觉追了几步。却发觉少女脚步甚健,自己竟跟不上。不由喊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郭,在家排行第二。”少女说完这句话,转了个弯,连背影也见不到了。
张阳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回头却见自己的外套还挂在树上,竟忘了请少女帮自己取下来了。
跑到林中寻了些野果充饥,又找了一根长长的木棍。爬到树上折腾了半天,那件外套依旧高高挂在树梢。眼看日头渐渐偏西,张阳没奈何,只得急急忙忙向山下赶去。
寻到承天宫时,天已全黑。张阳见其廊庑破落,庭院荒芜,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内中漆黑一片,唯右侧一小舍中透出亮光。
主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白衣文士。张阳表明来意,那人道:“此处并无屋主,自便即可。”
张阳便在隔壁收拾了一处容身之所。
取出“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自从带张阳来到这个世界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而且重量也轻了许多。张阳摆弄一会儿,不得要领。想要睡觉,却哪里睡得着。翻了几个身,临时拼凑的木床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既是无眠,小友何不到某处一唔。”
“却是打扰先生了。”张阳入内,见那人身前放着棋盘,一手捧着书册,一手拿着棋子。原来是在打谱。
“我独自一人也正觉得无趣。小友可通弈道。”那人也不抬头,盯着棋盘说道。
“会点儿。”张阳接触围棋还是在学校的社团里。只学了三个月,一位从小学棋的学长便不再是他对手了。后来还跑去参加了市里的围棋协会举办的活动,一位老师见了他的天赋也觉得非常可惜。声称若是他能早几年学棋,现在已是一位棋界新秀。现在却已经晚了,纵然花费再多力气也仅是个业余选手的水平。张阳也跟着唏嘘了一阵,便放了下来。毕竟只是业余爱好,棋艺高低并不是太过在意。他觉得只要别人下的棋自己能够看懂,不会觉得高深莫测就好。此时中年儒士一提,张阳也觉得技痒,毕竟离开学校后就再没同人下过了。
听他说会,中年文士很是高兴。挥袖拂了棋盘,道:“且请一试。”
古棋与现代棋的区别他也约略知道。行棋之前先要在棋盘四角放好势子,这对于布局的变化有很大限制。但张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以前下棋的时候偶尔也会故意将局面摆成这样呢。
两人落子如飞,但听啪啪之声不觉绝。
棋至中盘,张阳便已发觉眼前这人的棋力比起自己实是高了数筹。但限于时代,毕竟比不得自己“见多识广”。激战半晌,终是输了半目。
棋虽然输了,中年文士反而大是兴奋。“小兄弟当真不凡,咋们再来。”
趁着收拾棋盘的时候,张阳问道:“先生可知附近有什么城镇?”
文士一愣,“你怎么问这个?”
张阳指指自己:“刚才在山林里把外套弄丢了。”
文士似乎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张阳的样子,打量一阵笑道:“你这幅模样若是让那些崇尚理学的酸儒看到,定是要大吐口水。”
张阳也是一乐,“这山野之地,他们怎么会来。”张阳印象里那些提倡礼教的酸儒们都是一边抱着自己的小妾一边大喊着存天理灭人欲的家伙。
文士听完却瞪大了眼睛,“小兄弟难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承恩宫么?”
文士哈哈一笑,笑声里却有许多感慨。“当然是承恩宫。不过那是金国皇帝改的名字,原来这里却是叫做嵩阳书院的。可是理学的大本营呢。”
嵩阳书院的名头张阳当然知道。这座坐落于嵩山的书院可是古代四大书院之一。只是举目四顾,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些落破的屋舍同那座鼎鼎大名的书院联系起来。
“说这些做什么。下棋,下棋。”
接连下了两局,中年文士一胜一负。他兴致不减,还要拉着张阳继续鏖战。
张阳却早已疲惫不堪。下棋本就是极耗精力的事,再加上这一日离奇的经历,哪还有精神。
但这文士却是个好棋成痴的性子,棋兴上来了,又哪里肯放。
张阳拗他不过,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道:“不如我送你几局棋谱你自己研究吧。”
“你肯送我棋谱?”文士很是惊异。这年月许多人都喜欢敝帚自珍,更有一些棋手为了独享秘技而把前人遗留的棋谱毁掉。
张阳当然想不到古人还有这些臭毛病,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的字写得不好,不如我来打谱,你自己记录吧。”
文士忙点点头去准备笔墨。
这边张阳却又犯了难。因为他脑子里的都是些近现代的棋局,古谱虽然并不是没看过,但能背下来的却一篇也没有。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办法。索性决定不管不顾了,遂道:“这几局棋的棋手皆是海外异人,棋路同中原完全不同,待会儿可不要惊异。”
张阳懒得在这儿给古人解释现代围棋的变化,直接编了一个海外异人糊弄过去。果然,文士见这局棋即没布势子、又是黑棋先行,还占了天元、三三这样的位置,虽然惊诧,却并未开口询问,只是埋头记录。
张阳选的这局棋颇有来历。乃是吴清源和秀哉名人那被称为二十世纪第一名局的棋局。这棋下了十四天,却历时三个多月。两人只在每个星期的星期一下一天,然后封棋。各自回家研究,等到下个星期一再接着下……由于时间充裕,又有着集体智慧,棋局精彩绝伦,妙招纷呈。远非后世那些商业比赛生产的棋局可比。
棋谱装进脑子,再摆出来就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张阳一局摆完。道:“先生可记好了?”却没听到回音。抬头只见文士直勾勾的望着棋盘,神色如痴如醉。张阳又喊了几声,却没有反应,不由感叹:“真是个痴人!”不过正好解放了张阳。急急忙忙跑回自己屋子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