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过来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耳朵上打了七八个耳钉,另一个脑袋上染成黄毛,阳光下金灿灿的金毛狮王似的。两人衣服穿得花里胡哨,走起路来双手插进裤兜里,身体直挺挺的往后仰,脑袋恨不得仰到天上去,与人擦肩而过时,还故意找茬蹭别人一下,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一眼就知道是俩不良少年。
两人晃悠到烧烤摊,刚坐下就用手“噼里啪啦”的拍打桌面,催促道:“老板,上菜!快饿死了!”
冯晟瑞顿时不悦,开口就要训斥。
方信劝说道:“小孩子而已,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
冯晟瑞这才作罢。
烧烤摊的老板三十出头名叫廖勇,头发剃得很短能看到泛青的头皮,标准的劳改头,个头算不上挺拔,身材却很健壮,虽然时下春寒料峭,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汗衫,一身蓬勃的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
此时廖勇也不生气,伸手在面色不愉的妻子肩膀上拍了拍,安抚了一下她后笑呵呵的走上前去,伸手就按住了黄毛少年正从冰箱里拿啤酒的手,转而为两人拿了两罐王老吉,笑骂道:“俩臭小子着什么急呀?喝点凉茶消消火。怕你们吃不着热乎的,这才没有预先准备,肉都剁碎串好了,上火一烤就好。”
然后他又专门过来为方信和冯晟瑞解释:“我妻弟和他同学,刚进城读高中,过来看看我们,性子有些痞,两位别见怪。”
果然,两个少年被老板教训了也不生气,那个黄毛少年还对着老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姐夫!”不过,他还是艳羡的看了一眼方信和冯晟瑞桌上的啤酒,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凉茶,顿时脸就耷拉了来下,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方信含笑道:“没事,你忙你的。”
冯晟瑞却不留情面,沉声道:“你做家长的,别光顾着挣钱,可得好好管管孩子,不能让他误入歧途才是。”
廖勇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为人却一团和气,被他训斥了也不生气,还赔笑道:“那是,您说的对,我回头就修理他,你们先吃着,不够再叫我。”
冯晟看了一眼忙着烤串的廖勇,瑞对方信笑道:“人挺不错!年纪轻轻却和和气气的,这才是开门做生意的样子嘛。”
方信似笑非笑道:“是呀,五年前还一人持刀追着七个人砍,重伤了两个,砍残废了一个,蹲了几年大狱能收心成这个样子,确实不错。”
“呃……”冯晟瑞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惊愕道:“怎么不早提醒我一下呢,我还对人说教了一通,万一哪句话犯了忌讳把他给惹毛了,他那把剁肉的屠刀可磨得够锋利,到时候再把我给剁吧剁吧烤成串咋办?”
方信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取笑道:“那到时候我可得尝尝味道,不过,就你这一身肥膘,吃起来口味肯定不是一般的油腻。”
冯晟瑞也乐了,“怎么可能,一定会肥而不腻!”
说笑间,冯晟瑞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挂断了电话,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辆停在街口的玛莎拉蒂。
方信笑道:“等急了吧,事情也敲定了,你早点回去吧。”
冯晟瑞皱眉道:“本以为是个知情识趣的,没想到还是庸脂俗粉一个。你喝了这么多我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去吧。”
方信摇头拒绝道:“我就在家门口要你送?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哄哄自己女人,别等会着急起来再按车喇叭扰民可就不好了。你也喝了酒开车时可得小心点,别步了我的后尘。”
冯晟瑞起身时猛地一拍脑袋,醒悟道:“对了,差点忘了,你喝了这么多晚上的聚会还去不去?他们几个已经到青城了,如今正满怀惆怅的在母校里四处游荡,追忆美好的大学时代呢。我偷摸的来之前,那几个牲口可一直向我追问你的住址呢,还叫嚣着说你要是再敢放鸽子,他们可就要组团杀到你家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大学里的几个同寝室友不知道发了什么魔怔,非闹腾着筹办了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算上方信和冯晟瑞一共六个人。方信刚与相恋多年的女友分手,心情糟糕透顶,根本就没有参与这类社交活动的心思,于是一再推脱。
方信无奈道:“短信电话连番轰炸,弄得我连手机都不敢开机,你说我能不答应吗?不过,确实也该参加,毕业后彼此间的联系少得可怜,这次聚会又定在了母校所在地青城,我作为青城的“土著”再不参加,估计所谓的同窗友谊也该寿终正寝了,到时候我露个面少喝点就行了。”
冯晟瑞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把我那个发小也叫过来?”
方信不置可否。
“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直接开车载你和他们会合?”
方信玩味笑道:“你那辆车一共就俩座,你难道要把那女人直接丢下车吗?”
“只要你点头我立马让她滚蛋!”冯晟瑞做出一副指天发誓的样子。
方信笑骂道:“还是你先滚蛋吧!你当真把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扔下车,估计咱俩不被人认定是一对基佬,也会觉得是俩二傻子!其实,如果你留在这里,我载着美女去兜风也不是不能考虑。”
“考虑个屁!想给我戴绿帽子?没门!”冯晟瑞笑骂了一句,起身离桌。
虽然他身材矮胖,但是走出去两步,浑身的疲懒劲就收敛的一干二净,昂首阔步的走起路来竟然虎虎生威,与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相得益彰,看起来就带着一副富贵相,想来这才是他原本的气质。
方信拿起酒瓶吹了一口啤酒,清冽的酒水进入胸膛里,刺得浑身一激灵,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对着走出去几米远的冯晟瑞喊了一声:“你刚才说那女人长了一副明星相,还没说到底像哪位明星呢?”
冯晟瑞停下脚步,回过头时脸上已然挂上了一副倾慕神情,眼神迷离的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一个人名:“杨蜜!”
“噗!”
方信一口酒水就呛了出来,狠狠地咳嗽一通。还能说什么?供养吧!当下对着冯晟瑞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又是一瓶啤酒喝完,酒劲上头的方信已经头晕脑胀了,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这串佛珠手串是他母亲的遗物。而他心里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描淡写……
由于幼时家境贫寒的缘故,方信十分珍惜粮食,将盘子的菜吃光,碗里的最后一粒米也仔细的咀嚼咽下后,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肚子里满满的酒水有些反胃,于是弓着腰向对面的小区走去。
旁边桌上的两个少年可就不干了,黄毛少年当即“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怒斥道:“你妈没有教过你,吃完饭要给钱吗?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耳钉少年站起身来,一巴掌就拍在了方信的后肩上,嘲讽道:“你特么的剃了陈浩南的发型就觉着自己是古惑仔,就能吃霸王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