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碧极倨傲地望着尚如初。
难不成又是曹璧暗里使绊子?
老夫人是见惯场面的人,先声夺人道:“可是河内郡温的昭大将军?”
昭叔叔!
是了,他原在荷塘边见过她的素颜,看到她现在的人模狗样难看至极出于好意让她擦干净。
樵郡与河内郡相邻,而河内郡又是司马家族的发源地,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沛王与司马家族交好也在情理之中。加之舞阳侯、正一品首辅重臣三孤之一的太傅司马懿位高态谦,沛王与其亲近,常互相走动。二公子司马昭更是对庶女小七有救命大恩,其夫人对小七视若己出,原本就有收养之意。
庶出的小七能得到昭大将军的爱护,这是她的福气。
昭将军忽开腔应了一声。众人噤若寒蝉。
天下虽姓曹,却有一半司马家的功劳,司马昭不怒而威的气场就令人闻风丧胆了。
杜老夫人笑道:“我这个孙女自小三灾八难,多蒙大将军庇佑,照理说,小七改日还要登门拜谢。”
原来赫赫有名的昭将军是曹璺的救命恩人,席上的宾客眼睛亮起来,庶女虽丑了点,但有司马家族的照拂,联姻益处自不必说。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时司马昭寥寥几字更坚定了诸夫人的决心。
只听他淡淡一笑道:“恭候老夫人。”
他没有提荷塘初遇的事也没有受骗后的义愤填膺的反应。
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存心埋在心底。
尚如初的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
真是越害怕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原本以为再无牵扯没想到老夫人要带她改日去拜访,想起梦里他咄咄逼人她无力招架的情形,背后又浮出一层虚汗。
“七姑娘,还记得我吗?”坐在郭夫人与丁夫人旁边的一位夫人温柔启口道。
尚如初抬头瞧见那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慈眉善目,眼里满满的笑意眼角泛起了阴德纹,想来应是王夫人。听说司马昭发妻是东海郡郯县开创魏晋“王学”位列九卿之首的正二品太常王肃的长女,这样的诗礼大族薰陶出来的姑娘既是名门之后性情又温文娴雅,比曹室的郡主们还要略强些,在门阀士族中更是炙手可热。
王夫人喜怒不露于色,与司马昭真是相得益彰,她的妆容与仪态永远是那么得体能媲美宫里的皇后了。
尚如初心里堵得慌面上依旧恭敬地道:“夫人,我一直记得您。”
想到司马昭,尚如初心里直捣鼓,该怎么摆脱这个人永不相见呢?
王夫人若是知道她的丈夫喜欢的另有其人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矜持。
坐在王夫人身边的郭夫人陪笑道:“小七就依将军之言靧面吧。”
尚如初故作小猫一般哀怨的目光看看荣姑姑又看看杜老夫人,轮到杜老夫人和荣姑姑都觉出异样时,她又偏偏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从婢女手中接过手帕。
荣姑姑有些错愕。
璺儿的脸色的不对。
是在求助什么吗?
众目睽睽下擦掉这层脂粉遂了郭夫人和曹璧的意,让人觉得她逊了一筹,但是郭夫人机关算尽就没有想过老夫人责怪她派遣给北灵院的下人不尽心吗。
不对,一定漏了什么……
尚如初心里盘算着,漏了什么呢?
她的余光瞥见了曹璧嘴角浮现的笑意。
尚如心里想着事不忘揖道:“多谢昭将军。”
司马昭漂亮的面孔在听到她的话后眉头一拧:将军,她叫他将军!小时候还叫叔叔呢。
这“将军”二字别人叫的,独她叫不得,她应该像六岁时没心没肺地叫他一声昭叔叔。
小七的这声“将军”,既疏冷又怅然。
他一双深邃的目光高深莫测地打量着她。
正堂里的人都等着她擦拭掉脸上的那层俗气的脂粉。
“妹妹,要不要姐姐代劳呢?”曹璧转过头朝她眨着眼睛笑意盈盈道。
尚如初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办法似的拒绝道:“不,不必劳烦大姐。”
曹璧却大大方方已携了她一只手,貌似安慰着:“有姐姐在,即便妹妹没见过场面也不必紧张,平日里我们姐妹俩念书认字做针线,一处伴着,形影不离的,替你擦拭一下有何不可,怎变得这么生分了?”
听她睁眼胡诌,尚如初神色微敛道:“大姐我知错了,我记得大姐常常告诫我嫡庶不同语不同席,平日里我没有想与大姐一处作伴抬举自己的非分之想,今天我坐在大姐身边诚偟诚恐,大姐请念在我是初犯,下次再不敢的份上,原谅我这次。”
尚如初说完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直叫人疼。
曹璧的笑容凝固住,气怔地瞪着她,因有外人在场极力压住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快擦拭吧别叫长辈们等着你一个人。”
尚如初心里直好笑,高高兴兴地应声擦脸,余光意外地瞥到司马昭赞许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璺儿,你的脸怎么啦?”荣姑姑惊讶道。看着她原本美得艳羡的脸红肿的一块眉头纠成一团。
杜老夫人也同众人一样眯着眼打量着尚如初。
尚如初完全没当回事似的无心笑道:“荣姑姑我听母亲说姐姐是魏国美人榜里的榜眼,要配夺得头魁的大才子嵇康。所以小七今天忍着脸痛也要来看看夺魁的人长什么样子?”
众人讶然。
带着次子来相亲没想到已经有内定的。
郭夫人恨得牙痒痒,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只不敢看众夫人投来的质责的目光。
郭夫人原意是授意秋香暗示几句,没想到竟被这个庶女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变成板上钉钉的事,日后若与嵇家谈不成再另择婿比登天还难。
杜老夫人瞪了郭夫人一眼。
不是她说的璺儿怎会知道有美人榜一事?
老夫人十分怜惜脑子刚刚好起来的曹璺。
璺儿脑子刚刚清醒,作嫡母的说这些作什么?
现在被璺儿无心说出来揭了她的丑简直是活该!
尚如初状似亲近地拉着曹璧,心里冷笑着如果嵇康看不上你,你这辈子还能嫁给哪个名门之后?
郭夫人紫涨着脸皮下不了台,但也被冷场的气氛逼着要给公卿门阀夫人们一个交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道:“各位夫人别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璺儿的脑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她有时说的话不知轻重连我也气结却也不能与傻子计较。”
杜老夫人呵止道:“住嘴!有你这样当嫡母的咒女儿傻子么?”
尚如初一副认错的样子道:“老夫人我没有胡诌为什么母亲看起来不高兴?”
也不怪郭夫人生气。
尚如初的寥寥数语直接把曹璧的夫婿侯选人堵死在嵇康手上。
但历史上嵇康娶的是长乐亭主。
虽然眼前的长乐乡主高了一级,依这个乡主的性子日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被降职的事。
嵇康流传下来的诗词论文只字未提他这位曹夫人看样子是性情不合。
尚如初笑笑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郭夫人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挤着笑道:“也不知道哪个长舌妇在璺儿你面前嚼舌根子,母亲不是不高兴是心疼你的脸。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老夫人待你好,你不要辜负了老夫人的恩宠才是。”
郭夫人心里直骂着她丧门星。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尚如初是要逼着郭夫人狗急跳墙明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