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安都东门之外。
昨日立秋,太阳亦没有了夏时的署意,只是道左梧桐树下已经积攒了些落叶。颜色枯黄在清晨的露珠显得有些潮湿好似积絮。
远远而来的车队,之前的车辇在叶疯子破阵之时,化为齑粉,自然是不能用了。所以大家都是骑在马背上,人人脸上都有两日之后,安都东门之外。
昨日立秋,太阳亦没有了夏时的署意,只是道左梧桐树下已经积攒了些落叶。颜色枯黄在清晨的露珠显得有些潮湿好似积絮。
远远而来的车队,之前的车辇在叶疯子破阵之时,化为齑粉,自然是不能用了。所以大家都是骑在马背上,人人脸上都有些风尘之色。要是没有这些风尘,没有那些黑甲鲜明的侍卫,在队伍最前的三人,远远看来倒像是去踏秋归来的游人。
远远地便能听见有些轻佻的话语。
“唉,小斐,不是我说你,有美人在侧,你倒是天天捧着这本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一路上你还没有看够么”文斐有些无语。
宇文拓一路上一直向安雨菲打听文斐的来历,后者只说是相逢于道左的朋友而已。对于萍水相逢拔刀相助的戏码,宇文拓自然不信。看从安雨菲那里问不出来什么,便直接找上了文斐,两日下来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如此美色哪里看得够”宇文拓依旧满是笑意的看着安雨菲,双手抱着头。笑容很真。
“我以为在宇文少爷眼中,所为红颜不过红粉骷髅罢了”
“能每时每刻看着如此美貌,天下间哪里还有这等赏心悦目的事了,一般的红粉骷髅,又哪里比得上”
“妍喆郡主之貌,确实世间少有”文斐倒是没有反驳,
“文公子说笑了,公子饱览群书,自然不会像有些人那般注重外表”
安雨菲实在受不了宇文拓,不曾想这两人竟然拿自己的容貌聊上了。
“这话就不对了,想当年可是有人重视自己外貌,到了可以不顾生死的地步”宇文拓很是唏嘘的说道
“你说的是百年前的赵先生吧,人家不仅仪表堂堂而且乃是不世出的奇才。自然不能与常人相比较”
百年之前,有个书生一路骑着麋鹿,从南疆冀平关走来。万里路途衣衫不沾半点风霜,布鞋上没有丝毫尘土,眉宇之间自有星空。
书生叫做赵某某,当他骑着麋鹿从安都南门跨入的那一天,世间便多了一个传说。
传说,从此之后安都城南寒山上多了座小楼,常常有位书生在楼上看书,书生在秋试大比上拿了首名,但是不知为何并没有人知晓此事,因为他手里没剑。
多年后一天寒山下面多了一片被斩开的湖,湖里多了些剑意。然后安都城北门没了,道统三大神殿之一的光明神殿塌了一半,黑暗神殿门前多了座罪生碑。只是因为书生在城北城墙上喝酒时候,遇见了光明神官、黑暗神官,两位神官认为书生嘴唇生的有些薄。
从此寒山上的小楼,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有带着万千财富的,有带着如花美眷的,有带着无数书册的,有带着旷世奇兵的。形形色色林林种种,可惜都被书生赶了下来。
“想当年赵先生,不仅生的风流倜傥,而且满腹经纶。孤居寒山之后,又不知从何处习得道法,本是完人。却偏偏对自己相貌分外在意,只因与两位神官的争执,就单剑上了道统..”
“好了,宇文兄这些不是我们可以肆意交谈的”安雨菲听着宇文拓有些喋喋不休的趋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语。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浩大的安都东门伫立在官道的尽头,有些斑驳的城墙在静静的诉说着这座万世传承的古都所经历过的风雨。
“不知道文斐进城之后有什么安排”安雨菲扭头看着文斐。
“我想去寒山上寻一处住所”
“可是自从赵先生不知所踪之后,寒山便再也没有人上过”
说话的是宇文拓。安雨菲知道宇文家的人对道统一直不待见,自然欣赏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赵某某。而这位宇文家的小少爷更是以其为榜样。出云国中道统之下人数太多,俨然已是正统,对于敢于冒犯道统的赵某人自然很是唾弃。而出云皇室当然更是不愿太多人提起赵某某这个名字。
对于文斐要去寒山寻觅住所,宇文拓只是有些奇怪,而安雨菲倒是有些忧虑。
作为出云皇室一员,她需要考虑太多。如果现在莫山也要像百年前的寒山一般,那位高坐云端的人间帝王,是如何也不允许的。
文斐自然知道自从那位在世间短暂绽放光彩的赵先生,消逝在人们口中之后,寒山已经很久不曾有人去了。他只是想去看看那座小楼,看看那片充满剑意的湖。他认为曾经上过寒山的那些人送去的书,应该依旧还在。
“那宇文兄是否跟我先行进宫去”安雨菲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不去,不去,那些庙堂上的老头子又老又丑的,有啥好看的”说这话的时候宇文拓有些心虚,就连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淡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有次进宫,在一个开满海棠花的院子了遇见了一个人。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宫。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安雨菲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外的笑了笑,“那你莫非是要去烟雨巷子”
“就是去烟花柳巷也比面对那些糟老头子让我好受”
“好吧,如果祭酒大人问起,我就这么回答了”
“唉你这人,怎么说你能好好回都,也有我一份功劳,可不要害我啊”
“你不同我进宫也可以,想让我不乱说话也行,但是秋试报名之后,侯府家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呢”安雨菲笑的有些狡诈。
“你.。好好好,都依你,只是你见着祭酒那个疯女人,可千万不要提我”宇文拓有些无奈的妥协到。
来到城门之前,门前的侍卫看着是东郡郡主卫队纷纷跪地行礼。手中兵戈依旧沉稳,可见军纪之严明。
城中不可纵马,所以众人纷纷下马,牵着战马站在城门前。
“宇文兄,文斐公子,多些一路相护,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去处,我就先行一步”安雨菲知道,自己与这两人在以后还会有很多交际,所以没有做太多话别。
宇文拓依旧是那张一直挂着笑意的脸。
“郡主先请”文斐倒是有礼的道。
安雨菲挥手带着敖青与肖婆婆径直向城内走去。肖婆婆还是那副老妪模样,闭目养神,敖青牵着马走过文斐身边时,微微点头看了看身后那张坚毅的面容,那是昌平。昌平走到文斐身前,没有话语只是看着文斐双眼看了很久,扭头取下自己战马的马鞍,递给文斐。
“谢谢”文斐没有理会一旁宇文拓吃惊的眼神,接过马鞍。小黄正好缺一副马具,而且昌平将军所赠必然不会推辞。
一行人离去,城门守卫也重新站了起来。他们是都城防营的将士,隶属于兵部,自然不会给留下这两人行礼。因为他们不认识,而且即使认识也没有必要。
“小斐,我知道你是个清淡的人,是不会跟我去花柳之地的,所以大哥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宇文拓走的倒是潇洒。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文斐淡淡的笑了笑。抬起头看着恢宏的城门,城门上有些斑驳的划痕。很久以前,太祖平定五胡后就是从这里进的安都。从此五胡变成了东郡诸国。那些划痕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文斐踏进城门那刻起,安都皇城之中,一间书房。
书房里放满了各种典籍,一张书桌前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老者,老者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一封信。
信封上印着火云漆的封蜡,是月前由南山加急而来。不用打开书信,老者也知道上面写着莫山入世的消息。
“他还是沉不住了,一切最终还是需要面对”老者已经很年迈了,可说完话依旧仿佛苍老了许多,伸出手拿起书信,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上那块封蜡
“陛下,妍喆郡主回来了,正在侧殿候着呢”一样苍老的公公推开书房的门,带着笑意缓步走来,俯身在老者耳边道。
“那就去看看吧”
二人走了出去,书房又陷入了平静。
宇文拓去了安都中最大的花柳之地流云楼。楼阁最上层的隔间里,光线有些暗淡,宇文拓看着眼前红衣女子,有些惊讶
“哎哟哟,家里那些人也真是,怎么能让你这么漂亮的人,来做这些事情呢”
依旧轻佻,依旧一张满是笑意的脸。
“我也没有想到,此次前来接手的会是你这位小少爷”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恭谨,红衣女点起内里的蜡烛。烛光映着女子的脸,确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一双凤眼,眼角的泪痣更添几分姿色,只是双眼中不时划过的精芒,告诉外人自己的不简单。
“月前二爷吩咐留意东郡方向来人,这是名册”红衣女子递给宇文拓厚厚一叠纸。宇文拓并没有接过来
“不用看了,我想我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宇文拓笑意更加浓了。
文斐去了门下中书报了自己的名帖,看了看秋试初试安排在三天之后。便在安都城中逛了起来,他去了安然巷、去了闻莺桥,到处都可以看见身穿道袍的人群,三三两两,黑色的白色的。有的是道统的学生,有的是神殿的神官,有的是传道归来的旅人,有的是其他宗门弟子。然后他一路向着城南逛去,那里是唯一少有身穿道袍人群。因为这里的人很穷,即使身在帝都,贫富之间的差异也是很大的。
他下山没有带银两,所以他知道要想安静的待在安都参加秋试,或者做些别的事情,他就要想办法自谋生计了。安都城南,出了城门不远就是寒山。他知道他可以上寒山,可以住在那座小楼里,虽然他还没有去过。住的地方是有了,可还要考虑日常的开销。而文斐能想到的方法就只能靠自己多看的几本书了。
城南的人很穷,但是很多,所以小孩也很多,因为很穷这里的人多数是看不起病的,文斐在城南的市集上坐了很久很久。他找到一个裁缝,借来了一些剪刀和针线,把自己的包改成了一个药箱,药箱很大。天色近暗的时候,他起身向着城门外走去。借着城门前明亮的火把光芒可以看见,远远的寒山有些清幽。黑色的山林里没有丝毫光亮。
站在山脚下,湖水之中还残留着那人留下的剑意,湖边有头麋鹿在静静文斐抬起头看着山上隐在山林树木之中的高高阁楼,笑了笑,向着山上走去。
楼阁有三层最上面放着很多很多的书,应该就是书库。从上面厚厚的灰尘可以看出已经存放了很久很久了,但是只有少些破损,大部分保留的依然完整,文斐很高兴。
下面两层什么都没有,很空旷。文斐在里面看了很久,最终确定除了一层支柱上有些剑痕和受潮生长的菌类,没有其他。入眼尽是黑白两色,没有其他。
文斐叹了口气,径直走到三楼,看着有些年头的蜡烛,他知道即使能够点燃,在满布陈腐气息的书库里,也是不能点蜡烛的。推开窗户,拿着一些还完整的书借着月光看了起来。他要把这些书籍整理出来,看看有没有一些医书以后可以用的。虽然他看过的医书也有很多,但是学医要涉猎的方面毕竟多多益善。
于是这一夜便在文斐安静的忙碌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