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南疆断南山阙,断南城外,还没有日暮,天色却分外阴沉。远处林间传来几声乌鸦鸣叫之声,而平原上便传来几声马鸣,与之呼应。马嘶声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军队,没有精良的装备,甚至连马匹都不足。铺天盖地的巫族人马,从草原上天地的分割线处开赴而来,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马匹践踏着一地的尸体,分不清是巫族人的还是出云人的,征战沙场的将士死去了,连马革裹尸的结果都成了奢侈,那是何等的悲凉。散落四野的骸骨没有人分拣,不知何时又会葬身兽腹。
土地是褐色的,那是血渗透进泥土里的的颜色,经年的战争让这片土地凝聚了滔天的死气,夹杂在遍地战火之中。夜幕是吹动战旗的征兆。城墙那里传来了迎敌的号角,声音急切并哀切,沙哑的号角声传透云层,赶走了到处寻找食物的秃鹫。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巫族人”城墙之上天守神将看着浩荡的巫族军队有些不解。城墙上滚木礌石,守城器具一应俱全,都是附近州县加急运送而来,因为以前备战所需短短三日之内早已经用完了。
“看来这些年的放任,让这些巫族人有些膨胀了”天守身边的安泰神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满的对着不远处一身伤痕的另一位神将说道“话说,虎贲将军,你在这断南驻扎这么长时间,与巫族相战多年,怎么会弄成这样”
十二神将之位两两相对,安泰对应昌平正是两个极端,昌平将军因口不能言,令人感觉甚是冷淡,但其实待人很是真诚,而安泰神将倒是常常与人交谈,其实心性却冷漠异常。
而虎贲对着骁龙,两人性情倒是很相似。虎贲听到安泰的话语,满是血迹的脸上,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用力的撕下衣袖,捆住右臂上的伤口。身前插着的一杆红缨长枪上满布剑痕。一把佩剑一杆长枪是出云国神将都有的配置,虽然有善用其他武器的人,但是枪与剑是必不可少的。这依稀已经成为他们的传统和标识。
此次随镇南王前来的三大神将除去安泰神将贺丙、天守神将周成、还有一位主管军备的千行风必行神将。而常年驻扎在此的除去断南城主就只得一位神将,大陆神将排名第二,虎贲神将烈如雷。
三日前巫族乘夜色来袭之时,驻守断南的虎贲神将和断南城主南宫飞力战巫族诸位长老,无为上境南宫飞战死。若不是关键时刻,虎贲神将爆发出半步逍遥境的修为,为出云一方争取到守城时间,只怕现在的巫族大军已经驰骋到中州境内了。本来出云与巫族多年交战,不应该如此松懈。怎奈巫族来势太过凶猛,不仅高手人数众多,而且尽皆悍不畏死,以致于出云一方仆一接触,便败势明显。
面对巫族又一次的集结,周成看了看满身伤痕的虎贲神将,摇了摇头
“如雷你还是暂作休息吧,这段时间断南就交给我和贺丙”
“我答应过南宫城主,要送那几个人下去陪他”烈如雷摇了摇头,简单地动作又崩裂右臂上的伤口,他皱了皱眉。
“我们知道你在南疆生活这么多年,全是南宫城主照料,但是报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还是先行养伤为重”
“我怕晚了城主会走太远,他就看不见了”
周成不再劝说,就连先前嘲讽烈如雷的贺丙也没有再出言讽刺。他们都默默地看着城下浩荡而来的大军。
一场惨烈的战事,即将拉开序幕。千万支夺命的羽箭已经缓缓上弓,紧绷的弓弦已经陷进手指的肉里。
而远在安都,另一种战场也开始了。
文斐坐在中书府衙的案几上,看着眼前文试的题目,苦笑一声。
“生之何谓”
文飞想了想,这种题目实在是似是而非,可以理解为问询人生目标这种极有高度的问题,也可以理解为对于生的理解与感悟,甚至当做道统一种悟性的测试也是极为贴近的。还有可能只是问问生死的事情,不过如果这般那也实在是太简单了点。
文斐却不认为这很简单,生死之前无大事,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木剑,想到了莫离山上的树,山下的小河,又想到了寒山上的书,山下的剑湖,自己的药箱。木剑是林叔送的,药箱是自己做的,寒山小楼里的书上写了很多传说,却没有莫离山上的树,而剑湖之中也比小河里多了好些剑意。
大多数人在简单地思忖之后,便开始答题。有个蓝衣少年在场中四处张望,当他看到文斐时,他认真的看了看文斐好似确定了什么,也缓缓开始了答题。
正当众人都开始进入状态的时候,突然间有个少年起身向外面走去。离开前有意无意的看了文斐一眼,本来是热烈作答的气氛,因为有人离去顿时一滞。凡是注意到少年的人,都有些生气。
那之前在外面对着朝政不满的李姓老者看着离去的少年有些气愤地说道“这少年是哪家的,这么不懂规矩”
“如果他讲规矩,那世间就没几个人不讲规矩了”一个身穿中书敛事官服的中年人低声嘀咕道,“这位可是大有名气的呼延别人”
出云国于东郡下辖诸国,只设立郡主一职统管诸多事宜,南疆设三城九寨抵御巫族多年,西漠辅员广阔,但是人迹稀少,多是独行传道士,苦行僧或者一些探险的人才会前往,所以没有专门的部署,但是对于北方那片神秘的冰雪世界,出云人一直保有警惕之心,何况太祖时五胡战败就躲到了那荒芜的北方。
呼延乃是北部大姓,掌管半数胡人部族。经过多年前失败的一战,数百年来北方胡人再也没有做出越矩之事,呼延部族之中近年来多了个少族,名叫呼延别,知道的都会称其叫呼延别人,因为在这位眼中除了自己剩下的都是别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从来不会插手。
呼延别离开时看向自己的视线,文斐自然是知道的,没有过多理会,缓缓提笔,不紧不慢的开始写下第一笔,然后越来越是顺畅。
几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答完。其实以文斐的见识,无论从哪个方面回答这道题,本是可以引经据典大有可说,但是他写的不多,至于他到底写下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至少现在没有人知道。
“公公觉得,这个答案可以让圣上满意吗”
在府衙最里面的书房里,皇宫里那位苍老的公公笑眯眯的拿起文斐刚刚递交的答卷,听到问话声,放下手中答卷,不紧不慢的道
“这回答得怎么样,老奴是看不出来了,不过这言语间不难看出,这位不论对于道统还是佛家亦或是其他各个流派的理念都很了解啊”
“这是莫山之人,按理说来如果真是那个人的弟子,能有这种见识,也算说得过去吧”一个穿着祭祀服的少女坐在老公公对面,应该就是先前问话的人。有些奇怪的是,翟波满是崇敬的看着少女。
“祭酒大人,何出此言”翟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却没有得到自己要的答案。
被叫做祭酒的少女与那位老公公对视一眼,却只是笑了笑,都没有回答。
老公公姓曹,自小跟随皇帝陛下长大,宫内外的人都尊称一声曹公公。少女叫酒酒,前朝祭酒申仲的孙女,后继承其职位。祭酒一职专司朝中祭祀事宜,凡遇大典皆由祭酒主持祭天,以示敬畏之心。除去道统可以说是人间凡俗之中,最为接近天道的存在。
“曹公公,听说,那个人离开安都时,带走了光明殿的修世卷,不知是真是假”酒酒很是好奇的问道
“那可是光明神官大人自己送给他的”
“哦,传言为了拿走修世卷,他可是打伤了掌教大人才抢去的”
“他和光明神官相交莫逆,一本书,光明神官还是送得起的,只是走的时候跟掌教大人切磋了一下”
酒酒有些无语,也有些惊讶,她难以相信曹公公说的关于相交莫逆的话,更难以相信,那个人真的能打伤道统中至高无上的掌教大人。
“不过,好像他走的时候也受了点伤,不过这些事,你家老爷子应该更加清楚”曹公公依旧笑眯眯的。
祭酒是道统和皇室缓冲的位子,身为前朝祭酒的老人,自然知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辛秘。
“那老头死板的很,是不会跟我们这些小辈说这些东西的”酒酒苦笑一声
好像是回忆起了老祭酒的脾气,曹公公笑的更加开心了。
“好了,这份答卷多准备几分,想来现在好些人都在观望呢。我带一分回宫中去了”曹公公说完就站了起来,应该是要回宫了。
文斐的答卷一夜之间已经传到了宫中和各大府宅,还有城北那三座神殿。这些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他也应该不会在意。
文斐只是在意明天要先去给哪些人看病,毕竟城南病人还是很多的。
文斐走出中书府衙,看着在对面行馆进行武试的人群,突入眼中的一幕让文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高个干瘦少年正抓着一个矮个小胖子的双肥脚,把他倒着拽了起来,小胖子费力的想挣脱少年双手,却没处使力气。胖胖的脑袋在干瘦少年膝盖的位置晃来晃去,胖脸通红确实有几分滑稽。虽然小胖子双脚之上浑厚的元力,像是愤怒的江河不断冲击,但是少年双手自有神通暗藏,就是拦住江河波涛的堤坝,岿然不动。
“你耍无赖,你.。。,仗着自己长得高的优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放我下来,我们再打过”
小胖子急的死死抓住少年双腿,出言吼道。不说还好,一说周围人顿时都笑出声来了。
“这胖子是城北道观的那个秦一千,还真是个活宝”犰狳跟在婀娜身后,缓缓走了出来,看着场中辛苦挣扎的胖子说道,“这个瘦猴子是谁啊,看起来也不一般啊”
对于犰狳的话语,婀娜并没有表现太多的兴趣,她看着文斐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
“公子就是帮了,雨菲妹妹的贵人,做姐姐的给公子谢礼了”
“我与妍喆郡主只是路上互相照看而已,玄机公主太客气了”文斐没有想到,婀娜会以安雨菲的事情来找自己。
“不论过程如何,雨菲妹妹能安然归来,必然少不了公子的帮助”
“哪里,哪里”面对婀娜这个分不清到底是人是妖或是魔的女子,文斐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的打着哈哈。
身傍犰狳,倒是有些了解这种心情,对着婀娜道“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现行回去吧”
婀娜看了看文斐,点了点头。
听着他们要走,文斐也正欲离开此处,突然间听到了细微的机括声。无数支羽箭从远处阁楼之上激射而来,目标所指正是刚刚从中书府衙出来的众人和依旧聚集在梅馆参加武试的众人,当然也把那些黑衣神官笼罩在内。
惊变突起,一时间人群中惨叫声四起,不少人都中箭了。文斐惊诧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把长剑和一片羽毛,剑很长,文斐认识这把剑,因为来安都的途中,他已经见过了,抬头就能看见剑身上昌平两字。这片羽毛,文斐自然也是见过的,那是婀娜腰间那片宫羽。这一把剑一片羽毛挡住了射向自己的羽箭。看着落在脚边被削断的羽箭,文斐擦了擦额际的汗水。
黑衣神官已经列队将参试者护在梅馆墙边,远处还有很多人影正向这里赶来,然而来的不是巡防,不是禁军,而是众多的黑衣人。
不知何时昌平神将握着长剑,将文斐护在身后。
长剑入锋,枭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