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号清早，三人在盛故良处集合。按计划，他们会在奥兰多呆几天，然后去迈阿密海滩，最后目的是KeyWest。走之前，盛故良开叶小娜的车在高速上跑了跑，新车不宜久放。她的房钥匙也在盛故良处，房间一直空着，这个月盛故良已给她交了房租。他给叶小娜发了封信，说要和老陶出去玩，并预祝她圣诞及新年快乐。
三人上了CRV4，一路向南开。还没出城，驾驶员只剩下两个。高清人虽泼辣，开车反倒大惊小怪，尽显女儿态，偶有险情就大呼小叫。盛故良被叫得心烦，剥夺了她开车权利。她求之不得，躺后面座位上，把长腿搭到前面，啃着苹果，拿了本时尚杂志翻看。
一开始，盛故良坐副驾驶，萧欣彤开。女孩开车，尤其是美女开车的样子，还是挺值得欣赏。萧欣彤看似温柔，开车却果断干练，超车并道，毫不犹豫，握方向盘的样子给她侧影，更增加几分英气。
盛故良一向认为，副驾的天职是陪驾驶者聊天，逗驾驶者开心，以度过漫漫长途。但他和萧欣彤一直开不起玩笑来。她不象高清般随意豁达，也不似叶小娜般古怪精灵，而是有种脱俗的超然，让人自然产生敬重的念头。许多轻薄话到盛故良嘴边，觉得不合适，就收回去了。但即使谈话目标美丽如萧欣彤，没话找话，一本正经久了也很累。二小时后，第一次在休息处休息，盛故良换到驾驶位置。
方向盘在手，盛故良觉得有点掌控一切的感觉。男人，还是要掌控一切。
车行渐南，接近州边境。地形斗然一变，一路开始大幅度上坡，下坡，可看到有车在很远处的盘山路上出没，天大地大，衬托之下，只如孩童的玩具般大小。收音机里的广播时断时续。高清丢下杂志，拿出吉它弹唱起来。
车，进入连绵不绝的大山。高速路一侧是千仞峭壁，一侧是万丈悬崖。远山巍巍而立，湛蓝的天空与山顶白雪相应。山谷犹有残雪，日晒下蒸起雾般烟气，几只山鹰盘旋起伏，发出清厉的叫声，其中散落的湖泊偶发出夺目光芒。
“Mountainmom，westVirginia”高清唱道，萧欣彤也轻轻跟着合起来。光线逆射，她们如诗般美丽朦胧，与外面壮丽景色呼应。盛故良情愿这样一直永远开下去。
从大山里穿出，景物又是一变，已进入了另一个州。天高地阔，原野无垠，朵朵白云下，有无数牛羊在起伏的山坡吃草。
众人为美景所惑，没注意到油箱近空，直到警示红灯亮了起来，才发现。众人开始寻找加油站。走到一处，一个牌子一闪而过。高清眼尖，已看到是个加油站标志。盛故良一拐，就近出口，下了高速。然而，极目却是荒野，路口有一牌，指示加油站在右手3。5英里外。
油箱里的油已支撑不到另一加油站，盛故良等只好一路寻去，标志时断时续，七拐八拐，穿过一个米型路口，终于寻到。
加油站破烂异常，孤零零立在荒野，门口停了个破旧的皮卡，周围静悄悄，只有朔风呼号卷起枯草满天，如美国六十年代电影。
盛故良将车停在油泵旁，关了引擎下车，正要揣摩这油泵如何使用。一只狗突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那狗，长相凶恶，身长体壮，一路呼号着向盛故良扑去。车里的女生也随之发出尖叫声。匆忙之中，盛故良身体反应超出了意识，竟扭身堪堪躲了开去。那狗沉重落在地上，原地跳跃了两下，叫了几声，俯身做势欲冲。盛故良凝神以待，准备它再过来时，瞅准机会，踢它一脚。
“Boy，stop！”
一个胡子拉茬的中年老美出现在加油站门口，他手里拿了杆枪，双筒，枪身黑油油地亮，全身的衣服仿佛自古就没洗过，鹰一样的眼睛，很是阴狠。那狗训练有素，听了令，“呜”了一声，就趴地上，伸出舌头，呼呼喘气，眼睛却不离盛故良。
“抱歉，它只是想跟你玩玩。”那人闷声闷气说。
盛故良回到车旁，两个女孩都脸色苍白。盛故良对他们笑笑，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他移动到车后，偷偷拿出扳手，然后故意侧身对着老美，很大动作插到腰带上，仿佛是在插一把枪。
他手探在衣服里，摸着扳手，转向老美，说：“我们需要加油。”
那老美指了下油泵：“自己来。”
很老式的设备，只收现金。加满后，盛故良过去把钱递给老美，手依然在腰上。老美上下打量了盛故良一下，吐了口痰，到屋里把钱找给盛故良。
盛故良小心戒备，上了车，发动起来，不敢停留，迅速开了出去。在米型路口拐了个弯，走一段，加油站已看不见。高清吐了口气说：“吓死我了。”
萧欣彤也说：“有点诡异。”
盛故良才要说话。高清突然惊叫：“那老美……他在后面跟着。”
后视镜里，一辆破旧的皮卡跟了上来。众人一阵慌乱，大家只盯着后面的皮卡，盛故良一时紧张，竟走错了路，错过了一个该左拐的路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开。
后面的皮卡，鸣了下笛，闪了下灯，加速追过来。
高清在后面说：“别，别让他追上。”
盛故良想了想，在人家地盘上，人生地不熟，这车也跑不过皮卡，觉得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就低声跟萧欣彤说：“一会，我下车，缠住他。你挪过来坐，看事不好，别管我，开车先跑。”
萧欣彤咬着嘴唇，摇了下头。
说话间，皮卡追了上来，盛故良把车速降慢，四处打量，准备停在个宽阔好撤退的地方。
皮卡与CRV4并行，车窗里，那只狗把脑袋伸了出来，眼睛紧紧盯着盛故良，毛被吹得飞舞。
盛故良看到前面不远有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就把车迅速提速，皮卡也跟着提速，始终与CRV4并行。在临近路口时，盛故良突猛踩刹车，车轮与地面石子摩擦，冒出一阵清烟，滑行了一段，在路口前稳稳停住。皮卡不及反应，超了过去，刹车灯迅速亮了起来，不过终还是滑过了路口，在前面停下。
盛故良对萧欣彤做了个手势，让她挪过来，又向右侧路口指了下，意思是一会让她向右转，然后推门下车。盛故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嘭嘭”的，全身肌肉都处在紧蹦状态。他右手伸入衣服内，握着扳手，缓缓靠近皮卡。忽听到后面车门开关的声音，回头，萧欣彤跟了过来。
萧欣彤长发被风舞起，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的表情，只是决然。这时，高清也从车内出来。盛故良心里着急，这又不是逛mall，怎么都来凑热闹，明摆着让人一锅端。就使眼色让她们赶快回去。高清，站住了，脸色煞白。萧欣彤却已快步越过盛故良，盛故良伸手没拉住，一阵冷汗直冒出来。
萧欣彤径直走到皮卡旁边，敲了敲窗。窗玻璃落了下来。萧欣彤大声说：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胡子老美拿起个脏兮兮的金属瓶子，喝了口，抹了下胡子，从车窗探出头说：
“迷了路。是不是？跟我走。”
众人愕然，回到车内，商议了下，不妨跟他后面，见机行事。
皮卡前面走，三人忐忑在后面。
拐了三四次后，峰转路回，高速入口标志豁然出现。三人大喜，如同获救。皮卡停了下，老美在前面伸出手臂，手先指了指标志，然后又摆了摆，就加速离去，那狗伸出头，对着CRV4“汪汪”叫了几声，恋恋不舍。
重新上了高速，不断有车从后面超过，带出的风声，仿佛提醒三人已回到尘世。大家被惊吓了一番，都在沉默回味。良久，高清忽大笑，她笑道：“盛故良，你假枪这一着怎么老用？”
三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刚才经历，最后得出个结论，那老美尽管长相不雅，但是个良民。
一路无话，车穿州过县。越走，风越暖，路边的景色明显柔和起来。
三人乘兴而来，没有预先订旅馆，路途休息了几次，在休息处拿了些沿途旅馆指南，准备随遇而安。傍晚，车开进一个小镇。小镇不大，不足千人，纯为路上南来北往的旅人而设，因此加油站，餐馆林立，也有几家不错的旅店连锁。三人住进戴斯。
“不用给我单开房间，咱们住一间就行，我不怕挤。”盛故良拿着房间钥匙对高清说。
高清说：“别，你还是冰清玉洁为叶小娜守身吧，小心我们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
提到叶小娜，盛故良不由软了几分。
房间是个套间，两个房间之间有一道门，不过锁住了。
旅馆旁恰好有一中国自助餐馆。众人清早出发，路上盛故良吃了个Arby’s的牛肉三明治，两个女孩只要了点沙拉。现在三人都腹中饥饿，正中下怀。
饭馆内环境很幽雅，客人不多，低低放了些耳闻能详的中文歌。高清要了三瓶青岛啤酒，一人一瓶，说要压压惊。
三人坐一起，说些各自故事。原来高清高中就来美，本科就读于东部长春藤学校，大四那年，与读研究生的萧欣彤认识。高清毕业后先来到L城，在本地报社当记者。所以萧欣彤毕业后，也来了L城。
盛故良说：“原来你是记者，那网站是怎会事？”
网站是高清纽约的一个朋友开的，后来他回国致力于国内业务，将这边的经营交给了高清。
盛故良喝了点酒下去，忽想起一事，犹豫了下，借着酒意大胆问：“你们两个，谁是男的，谁是女的。”
高清把胸部使劲挺了挺，说：“什么话？看不出来吗？都是女的。”
“我的意思，你们两个之间，谁当男的。”盛故良解释说。
“她是。”高清答。
萧欣彤喝了点酒，脸微红，只是微笑。盛故良看了她一眼，多么纯粹一女孩，简直不敢相信，要说高清是，他倒信了几分。不过想起萧欣彤今天加油站勇敢果断的样子，觉得也有道理。
“不要被她外表骗了，她很霸道。”高清说道。
此时店内客人已不多。高清起身找餐馆的老板聊了几句，餐馆老板就过来和他们打招呼。老板很健谈，东北来的，四十多岁。国内原是某骨科医院的主治医生，后来在纽约一家中国餐馆掌勺。媳妇熬成婆后，来了本地开了这家自助餐馆。
“再拿几瓶啤酒。”老板坐下后吩咐说：“今天酒钱算我的。”
“你很有本事。”老板不太能喝，一会就搂着盛故良的肩膀醉眼迷离的说：“这么漂亮姑娘一带就是两个。”
盛故良苦笑了下，心想，两个都不是我的。
回到房间，已很晚，盛故良冲了冲，疲倦便泛了上来，正昏昏欲睡。忽隐约听到有呜咽声响从隔壁传来，带有特有的压抑和兴奋，开始是一个，后来变两个，声音渐大，如同夜里远处传来地合唱。盛故良仔细听，分不出谁是谁的声音。不由浮想连翩，脑里全是旖旎风光。忽一时兴起，看到高清的吉它在房间里，就故意拿起吉它弹唱起来。隔壁的声音一下停了，盛故良忍住笑，丢下吉它躺下。不过不一会，声又渐起。盛故良复唱，不理，愉悦的声音反大了些，过了一阵，次第起伏两个持续的欢乐长音，再无声息。只剩下盛故良辗转反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