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天气很好,没风。今天没球赛,学校体育场的停车场,是绝佳的练车场合。
盛故良将甲克虫开进停车场,看见蓝色的Prizm正在场上兜圈,原来老陶也在教夫人开车。邢蓉显然是新手,将Prizm开得一跳一跳,轮子时常在地面留出四道深痕。停车场空旷辽阔,除了他们两辆车,并无他人。
Prizm在地上跳了下,又猛停下,好久没动。盛故良径直开过去,想打个招呼。驶近了,就听到老陶咆哮如雷。车门打开,邢蓉从车里出来,低着头,肩膀抽搐连跑带走而去。老陶依然在车内咆哮:“笨死了,说多少次了,连脚闸和油门都分不清。”
盛故良陪人练车多,在停车场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对类似一幕太熟悉了。但凡练车,夫妻互教是大忌,没一个不吵架的。任凭你上车时多恩爱,练完车下来大多要各走各路。为此离婚的也不是没有。
盛故良下车过去,敲敲车窗道:“还不快追。”
老陶脸色铁青,还在那里生气,觉得有人过来,还以为是邢蓉,故意扭了头不理。见是盛故良,忙四面张望。邢蓉已快走出了停车场。
老陶本待还要生会气,盛故良催道:“快去吧,嫂子不认路,一会走黑人区去了。”
老陶闻言,忙移到驾驶位置,加了油门去追。不一时,追上了。邢蓉却不上车,只是一路低着头走,边走边哭泣。老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一路跟着慢行。
盛故良回到甲壳虫旁,看到叶小娜在那里吐舌头。
“师傅,他们都好大脾气呀。”
“师傅”是盛故良的新名字。
叶小娜一开始一直叫她“良”。但今早来路上抗议,说在美国,老美都叫名,跟别人喊得一样,显不出特殊来。
“我叫你‘良哥’吧。”
盛故良一激灵,起了一身鸡皮,说:“饶了我吧,象个宠物狗的名字。”
“那叫你‘良哥哥’吧?”
盛故良鸡皮疙瘩更多。”
“那叫你‘良子’吧,孔子有个‘子’,孟子有个‘子’,庄子也有个“子”,都是牛人。”
盛故良一时觉得不错,差点笑纳,转念一想,大觉不妥。好像良子和洗脚的关系有点大。
“对了,我叫你‘师傅’吧,你教我学车,我是你徒弟,正好。”叶小娜一着接一着。盛故良实在怕她又想出些什么坏点子,虽觉得师傅的称呼有些别扭,也勉强同意。但约定,只在人后称呼。
“看见没有,这就是前车之鉴,你要小心。”盛故良说。“一会儿,你摔车门走前,记住这是你的车。”
“是!师傅,知道了。”
叶小娜在驾驶座,摸摸这,摸摸那,笨手笨脚,迫不及待的样子。盛故良才给她讲解完各个机关的用法,她一脚踩在油门上,车一跳,就冲了出去。盛故良不及防备,被闪了一下,一边忙着找安全带,一边喊“停!停!”。
叶小娜一脚踩住刹车,盛故良额头就撞到甲壳虫的顶棚上。
盛故良惊魂未定,摸着额头,瞪了叶小娜一眼,她好像不知所措的样子。盛故良忍住道:“不错,还能分清油门和刹车,比一般人强多了。不过记住油门要轻,不要死命踩。”
叶小娜点头。又是一脚油门,车又猛冲出去,幸好盛故良已及时把自己绑在座位上。盛故良又喊:“停!”
如此三番,车开得也是一跳一跳,盛故良都心疼起甲壳虫来,新车啊。终忍不住道:“怎会事,好好的个女孩,那么冒失!”
叶小娜脸色突变,把车门一摔,低着头,如邢蓉般,又跑又走,扬长而去。
盛故良教车,这是第一次被人摔门,感到很突然,想想好像没说什么太重的话呀,反应怎那么大。叶小娜走得飞快,依盛故良脾气,自己也该扬长而去,不去理她。不过偏偏开得是叶小娜的车,想了想,只好开车去追。追近了,让她进车,叶小娜不理,走得反更急,肩头的抽搐更剧烈起来。
盛故良跟了一会,想这都是啥事啊,道:“这是你的车啊,要走也是我走。”
叶小娜听见,低着头,进了车。盛故良就说:“这才对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当街耍脾气。”见她仍在无声低头抽搐。就说:“哭吧,哭出声来,给师傅解解闷。”就听叶小娜果真出了声,不过是笑声。
叶小娜哈哈笑着说:“师傅,学车真好玩。”
盛故良才知她做假,不知如何是好,半响道:“怎那邪恶呢?你还学不学了?”
叶小娜笑嘻嘻说,今天不学了,这么好玩的事,哪能连着做,下星期再继续吧。
路上,盛故良的手机响了。手机在后排外衣兜里,叶小娜帮去拿。是曹飞,他在写论文,问盛故良给出的概率算法中的一个问题。
放下电话,盛故良看到叶小娜正端详他衣服兜里掉出的两张照片。
“师傅,这老头挺精神的,是咱爸吗?”
盛故良纠正说:“是我爸。”
叶小娜又指着第二张照片里的人物一个一个问,盛故良一一做答。当指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时,盛故良就介绍说,这是他外甥女,当时生在秋天的晚上,老爷子一激动,就给起了个“枫晚”的名字,取意“停车坐爱枫林晚。”
“停车坐爱枫林晚。”叶小娜复述了一遍,眼神忽斜斜飘向盛故良。“让我们做爱吧!”
车驶进一个僻静停车场,向偏僻角落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