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学以后,和很多日本年轻人一样,去上课的时间比去社团的时间少,去社团的时间比去打工的时间少。这样,暑假春假就可以用打工攒来的钱去旅行。藤井树找了一份晚上在酒吧的工,不需要占用那么多时间,钱也给的不错。最重要的事,晚上脑子会变得清醒,按照藤井树的话说。当然他没有参加任何社团,除了上课的时间以外就是自己躲在房间里练习吉他,或者是去成田机场附近的公园看飞机起飞降落。晚上就去酒吧,一直工作到凌晨2,3点都很正常。不需要和人有很复杂的交流,因为不管你说了什么,很多时候别人是并不在意的,他说。酒吧里常遇到那些坐在吧台连着3,4个小时不肯下来的女人,威士忌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树从来也不过问。不过有时遇到安静喝酒并不强行拉着酒吧服务员聊天的女人,他会要下那些人的号码。不打工的那天约她到自己家里,做饭。
他并不喜欢约女人去高级一点的饭店吃饭,并不是因为害怕太贵,结账的时候尴尬,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和女人第一次聊天,应该是个怪癖吧,他想。而且,他做饭也非常好吃,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有想过自己做饭吃,但还是觉得一个人做饭太寂寞了,所以很希望有一个安静的人陪着自己做饭吧。很奇怪,带回家的女人几乎都是年长于他10岁左右的,却没有一个人会做饭。她们常常是靠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树一脸认真带点儿严肃的表情,好几道菜同时烹煮,双手却保持不慌不忙的节奏。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树散发出的成熟气质远远超于同龄男孩。这些女人几乎都不自觉地说过一句:“你做饭的时候和调酒,好像是两个人。”“是吗?”树笑了笑。一起用餐的时候也没有太多交流,很多时候是吃到一半两个人就开始缠绵在一起,然后做爱。树永远都有他的节奏,不慌不忙,一步一步,他说:“做爱其实是一次冒险,沿途的风景同样重要。”
按照树自己的意思来讲,他有在和这些女人认真交往,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提出分手,自己也不会选择分开。只是对方分手的理由一般都是“希望你不要和其她女人交往了,只要我一个就可以了。”树都是沉默不语。有的女人歇斯底里“难道有我一个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树则是任由她捶打,然后轻声说一句“嗯,抱歉。”有的女人表现得很平静,最后和树紧紧拥抱,轻声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就转身离去了。一来一去,树的生命里出现过很多女人,这些女人各自都有各自的特点,他并没有忘记,有时候也忽然想起对方说话的一句话,眼角的一颗痣,亲吻的方式,就会为她做一首曲子,一个人弹唱,虽然她永远都可能听不到了。
大三那年,树决定去中国留学,他不像其他日本留学生,在国内是辅修中文为第二语言的,刚来中国的时候,他只会说“你好”“谢谢”两句话。离开日本之前,和正在交往的女人们一一道别,说自己去中国一年,可能不会联系了,注意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有的女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去中国?你又不会中文!别开玩笑了!”他说:“我需要一扇向阳的窗户。”有的女人很理解:“等你回来了,随时都可以联系我,你知道我的电话还有邮箱的吧。”然后紧紧拥抱,轻声说一句:“好好照顾好自己。”
坐ANA来,下飞机的时候,乘务员递给他半个手掌大的彩色信封,画上笑脸。他连忙说声谢谢。打开后是用日文写的:“请尽情享受留学时光,加油,我们一直都支持你!”他笑了。转过身来,对着飞机举了一个躬。之后,他就把这封信折起来放入了在中国使用的钱包里。
说到“在中国使用”,是的,树的很多东西都要分开,什么场合使用什么样的东西,和什么人在一起说什么样的话,他曾说:“我总觉得必须要扮演好每一个角色”。这次来,只是带了一个小背包还有一个行李箱,里面装有用习惯了的医药品,洗发,沐浴剂,还有一些随身带的小物品。因为吉他太大,所以单独邮寄过来了。
外国留学生总是能住进大学里面最好的那栋楼,由厨房有浴室,价格也没有贵到哪里,很多中国学生想要花高倍价钱住进去都没有办法,树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第一天来的时候,这边大学的接待人员似乎把航班时间弄错了,所以没有一个人来接机,他倒没有在意什么,就自己拿着地址打的到了宿舍。宿舍大爷是个操着一口正宗东北音的50岁大爷,“这咋整啊!赶紧拨个电话过去先!”然后就赶紧给接待人员打电话通知他们人已经到了。树隐隐觉得,这位大爷好像人还不错。
一切从头来过,一堆东西需要置办,不过第一件事就是要对这附近首先熟悉。他便放下行李,准备一个人出去转一转。刚准备出门,给大爷给逮住了,大爷还会说“STOP!”然后猛比划着想要告诉他:“接下来有人给我翻译,看看宿舍怎么用,然后带你去买东西。”可是大爷的英语程度实在不可恭维,憋了半天也是一个“student”,后天藤井树就装作是听懂了,一边说着一边比着手势说:“Okay!”,因为看到大爷涨红的脸实在是觉得应该让他打住,既然让我等,应该是有理由的吧,就等一等吧。大爷却以为他的中文很好,这下给激动的,一连串说一堆:“我的普通话那是杠杠的,英文不太好,日文小的时候大连被占那茬儿学过,现在还能蹦两句,'阿里噶到(ありがとう)','空你七哇(こんにちは)'我都会讲。你学几年汉语啦,第一次来吗?多大啦。”等等等等,他还没有注意到藤井树在一边什么很恍惚的时候,忽然,门被推开:
“こんにちは”
一句“标准的日语'你好'”传入。